距离万剑门拭剑大会第一场结束后的一个半小时,万剑门门派食堂多出来了三个惹眼的人。

不用说,自然就是如今万剑门的三位贵客,翠锋君子宁知尘以及他带来的两名不知身份的同伴。

三人围在同一张饭桌前,桌上三荤三素,浓汤甜饮一样俱全,作为午餐来说相当的奢侈,其中上午刚打完初赛的墨鹊坐在了上宾的位置,被宁知尘和墨寻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不过小丫头脸上却有些提不大起精神来的样子,眼睛还不断的左右观瞧,像是要寻找什么人一样。

“菜都凉了,我说丫头,你也该动筷子吃两口了。”

墨寻无奈的用筷子夹起来了一片肉,放在了墨鹊已经堆的像小山一样高的饭碗里,小丫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可脸上还满是不甘心,轻轻咬住嘴唇。

“怎么会呢……问了那么多人,都说不认识云澈姐姐……”

从门派广场往回走的路上,小丫头几乎是见到一个人就缠着问知不知道她的云澈姐姐在哪里,可被盘问的路人不是摇头说不知道的,就是干脆理都不理墨鹊,直接抽手走人的。

墨寻夹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安慰着小丫头说道:“他们看不爽外人赢了他们呗~更何况你那云澈姐姐只是个外门弟子,今天这拭剑大会万剑门内外门弟子混在一起来了这么多,想找一个外门弟子太难了。”

“唔……”

这个说法显然不能安慰墨鹊,小丫头很少违逆墨寻的意愿,不过现在的她似乎真的没什么胃口,墨寻催了几声也没见她动筷子。

“会不会云澈姐姐在客房那边等我们了……不对,云澈姐姐知道我今天要来打的呀……”

小丫头嘟囔着嘟囔着,眼看时间都要到开始比赛的时候了,墨寻无奈的站起身来,拍拍墨鹊的小脑袋瓜。

“那你就快些打嘛,下午你是第一场,说不定你云澈姐姐忙完了就回去赛场看看你呢?”

说着,墨寻悄悄的呼唤出了属性面板来,扫了一眼墨鹊的经验条,经过第一战,墨鹊的经验槽增长了四分之三,马上就要升到十二级了。这一点倒是跟游戏时代没什么差别,玩家成功地独自战胜比自己等级高五级以内的敌人时,获得的经验会有一定的增幅,这样看来拭剑大会打完了,墨鹊的等级说不定能突破到十四……或者十五级。

想到这里,墨寻有些迫不及待起来,墨鹊点点头,她也清楚继续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下去没什么意义,低下头来开始乖乖的吃午饭,为下午的战斗进行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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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天气更加炎热,万剑门广场上的气氛也未有丝毫的降温,内门外门的弟子们早早的就坐在了观看的席位上拭目以待。

毕竟对于万剑门弟子们来说,墨鹊是翠锋君子宁知尘亲自带来的嘉宾,上午的战斗因为太过混乱嘈杂,几乎没人对这个黑红衣裙的少女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们几乎都是冲着翠锋君子则个名头来的。

墨鹊明显的能够感受到下午压在她身上的关注比上午的多了几倍,不过另有心事的她不甚在意,只是在赶往广场的路上还是不断的而想要找人询问是否知道云澈姐姐的去向——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一直到了大擂上,台子上的黑衣内门弟子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墨鹊,别分心。”

墨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多嘱咐了一句心不在焉的小丫头,同着宁知尘一块儿调头去了赛事台前面的嘉宾席。

“我说,墨兄。”

二人落了座,宁知尘再度打了一个响指,绿色的波光自剑鞘中荡漾开来,在二人的身边形成了一圈淡绿色的气泡,又随着一阵光线的扭曲而消失。宁知尘完成了简单的阵法布置后,扭头对着墨寻说道:“你觉得,云澈姑娘究竟……”

“你跟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还多三天呢,你心里应该更有数才对。”

墨寻回应了一声,随之也正色道:“我一开始只以为那个云澈是解奇逸……或者是解天逸派来监视咱们三个的人,那天见解奇逸,他也没否认云澈是他指派的,只不过这云澈的身份有可能是他对我们撒了谎。”

“是啊,一个长期混迹在内门的外门弟子,怎么可能谁都不认识她呢。”

宁知尘点了点头,踌躇一下说道:“这三天来,我亲眼看着云澈姑娘教授墨鹊妹妹练剑的样子……老实说,我觉得她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尽心尽力,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尽力去帮衬一下什么还都不明白的墨鹊。”

“这我清楚,否则我也不敢放心的把墨鹊交给你们俩照顾三天了就,只不过在这个时间点消失,她真实的身份就有些让我后怕了。”

墨寻摸了摸袖子,从袖口掏出来了那块之前他在那群黑衣人剿灭山寨时偷来的腰牌。

“我可真担心,在那个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身上也有这么一块儿造价不菲的腰牌。”

“我们的猜想总是能撞到一块,这也正是我放心不下的,她是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只是这三天来,墨鹊妹妹真的把她当成姐姐在看待。”

宁知尘缓缓的叹息一声:“我怕……”

“嘿,算了,只要她对墨鹊没留什么坏心眼就行了,交友不慎的经历谁都会有那么几次。”

墨寻眯起眼睛,这次轮到他主动把话题给岔开:“你看那台上,墨鹊的对手……好像就是今天中午的那个刀疤脸吧?”

在墨寻和宁知尘讨论的功夫,墨鹊的对手终于姗姗来迟,正是中午带消息来的那名青年。

青年还是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笑的温风和煦,四平八稳的走上台阶,随着他的登场,赛场上的喧闹忽然冷却了好几度,能明显感觉到观众们的热情打了个折扣,甚至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是他?”

“他也参加了今年的拭剑大会?两年前不是……”

“门主为什么要……”

纷纷的议论声引起了墨寻的警觉,宁知尘扫了一眼青年,沉声说道:“虽不到凝元期,但也半只脚踏入门槛,这个实力,不该是墨鹊妹妹能应付得来的对手。”

“二十多级是吗……”

墨寻真的非常容易从青年脸上温风和煦的笑容联想到了曾经被他埋在云嗣客栈废墟下的某个人。不由得看了一眼墨鹊手上的白玉镯子,心下一紧,不由得低声吼道:“这个解奇逸到底是打算干什么?”

“不一定是解老前辈意见,听周围人的声音来看,他可能是解天逸代理门主指派来的。”

尽管台子下的宁知尘和墨寻都隐约察觉到了不妙,可擂台上的墨鹊却并不知道这些,她好不容易收拢了心神,抬头看着一步步走上台阶的青年,讶异的“嗯”了一声。

黑衣内门弟子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的厌恶,皱着眉头斥道:“薛荆,你迟到了。”

“哈哈哈,是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刀疤脸的青年微笑着双手合十表示歉意,又扭头看向墨鹊:“让小妹妹久等了?”

“啊,不。”

墨鹊摇摇头,轻轻的深吸一口气,将心神拢了回来。

黑衣的弟子见双方准备完毕,高举起来一只手。

“双方就位,各自亮剑,通名禀姓!”

这是从十六进八赛的规矩,身为对手的双方要互通姓名和武器,算是一种战前的礼节。

墨鹊点点头,回忆着云澈教导她的说法,拔出了佩戴在身上的两把武器:“无门无派,墨鹊,所携兵刃为……大冬,阿豆。”

“噗。”

听见墨鹊报上武器的名字,站在她对面的青年噗的一声捂住嘴巴,笑了出来

黑衣弟子有些恼的低喊了一声:“薛荆,轮到你了!”

“哎呀,云师兄何必那么凶,我这点儿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青年脸上还挂着没礼貌的笑,从侧腰间把配剑拔了出来,那是一把看上去没什么特殊,甚至似乎都没开过锋的长剑,在阳光下折射的光稍有些怪异。

“万剑门,薛荆,所携兵刃就是这把剑了,它的名字叫挫锋。”

在薛荆拔出剑后,黑衣弟子脸上厌恶的神色更浓,他冷冷的高喊了一句:“点到为止,投降者负,倒地者负,切磋武艺,切莫放任心火,伤人害命——切磋开始!”

一声说罢,黑衣人迅速的一个后跳跃离了高台。

墨鹊依旧摆好了持剑的架势,开始寻找对方身上的破绽,寻找到能刺出第一剑的“点”来,而薛荆却仍是笑着站在原地,摆了摆手

“小妹妹,在开打之前,为尽地主之谊,哥哥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礼物?”

墨鹊是个实诚孩子,一听对方跟她搭话便收了架势,放下武器摇了摇头:“墨寻说过,我不能乱收别人送的东西的。”

“哈哈,乖孩子乖孩子,哥哥是真喜欢你,喏——你可拿好了。”薛荆哈哈笑着,摸了一下戒指,从戒指之中掏出来了一个有人头大小的,由扭曲的铁片组成的刃球,甩手扔到了墨鹊的脚边。

铁刃球在阳光下滚了几圈,发出哐当哐当的脆响,没有认的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不像是暗器,也联想不出它的用途,墨鹊愣愣的看着这个弯曲,纠缠在一起的刃球滚到自己脚边,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刃球上,经过精心保养,透亮如镜的一片铁刃倒映出墨鹊的容貌来。

精心保养……透亮如镜……

“大茄!!阿芹!!!!”

撕心的一声惨叫,在意识到这一团“铁球”究竟是何物的瞬间,墨鹊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这个金属刃球……是她被拧烂掉的武器们,她的‘朋友’们。

“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

她惨叫着捧起来了铁球,稚嫩的掌心旋即被她亲手保养擦拭的利刃所割破,鲜血淌到了铁球的内部,沿着铁刃的血槽滴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荆看着瞬间崩溃掉的墨鹊,畅快的大笑起来,捂着肚子,似乎是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我说,你这小孩儿起的名字还真是怪,什么茄子豆子芹菜的,你当这是农户的孩子在玩过家家吗?”

“呜啊,啊啊!!!”

墨鹊的脑子彻底乱了,她试图将这些纠缠在一起的铁刃分离开,将他们恢复成原本的形状,可是这种举动除了让手上的切伤加重之外,毫无意义。

场上顿时一片哗然,有脑子转得快,或是眼力好的人,已经明白过来赛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墨鹊!!!!”

墨寻大吼一声,在小丫头脑子陷入极度混乱之时,薛荆抽剑朝着墨鹊劈了过来。

“叮!!!”

凭借着肉体本能的反应,墨鹊抽出了尚且完好的短剑挡下了这一劈,可薛荆却得逞似的大笑了一声,忽然猛的抽动了自己的长剑。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密集的火花在短剑与长剑接触点爆开,薛荆的剑就在这呲呲迸溅的火花之中切入了墨鹊短剑的半寸。

“大冬——”

在意识到敌人真正的目的是自己手里的短剑时,墨鹊惨叫一声,迅速丢掉手中的刃球,双手握住剑柄,试图让两把武器分离——可因为她施加的这一股力量,空气中响起了清脆的“咯嘣”一声。

“啊……”

手上的拉撤力瞬间没了,失去了着力点的墨鹊茫然的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一步。

银色的弧光闪过,短剑的刀刃从她的面前崩飞出去,再低头时,墨鹊只能看见自己染满鲜血的手上残余下了半截剑柄。

“大……冬……你……怎么……了?”

胸腔剧烈的疼痛起来,明明已经痊愈的喉咙却又像是被那股熟悉的灼痛给腐蚀烂掉了一样,墨鹊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结结巴巴的,整个手臂都在颤抖,视野也被泪水灌的模糊了。

她的短剑被她培养出来过最基本的灵性,墨鹊能明显的察觉到手中的武器里,有什么东西已经“消失”了。

“大……冬,也……死了?”

“小妹妹,当心咯!”

铮!

突如其来的,是薛荆的第二次攻击,墨鹊下意识的想要拔出身边的匕首,可转念明白过来了薛荆的用意,‘阿豆’是她最后的朋友了,这个人想要连阿豆也一并杀死。

紧咬牙关,墨鹊试图向后回避躲开这一剑,然而两人过大的等级差距让墨鹊完全无法跟上薛荆的速度,这次出来的一剑眼看着就要躲闪不及,墨鹊翻转手腕,腕子上的镯子亮起了莹白的光芒,双手沾满的鲜血沸腾起来,化作两只血锥刺向了薛荆,这是她曾跟墨寻发誓不再使用的招式,可当下跟本顾不了那么多,她必须不计一切的去保护最后的………………

一只很快的手,伸到了墨鹊的腰侧,并将‘阿豆’夺走了。

“哦?你为什不把这玩意儿拿出来用呢?兵刃可不是玩具啊。”

刚才的剑完完全全就是虚晃一招,薛荆的真正目的是墨鹊腰间的兵刃,是她最后的‘阿豆’。

“不,别!!”

薛荆笑着倒转过来握住匕首,用它那把挫锋对准了从墨鹊那边偷来的匕首。

在刺目的阳光下,那只有墨鹊才能看清的,薛荆剑锋上微不可察的一粒粒细小的锯齿,正折射着映不出人影的光。

“投降,我就把它还给你,如何?”

“我——”

墨鹊张皇的扭头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墨寻,而当她视野错开的一瞬间,呲呲的火花爆鸣便从墨鹊的匕首之上响起。

“哦,看来你不同意?”

“不是,我,求你等一下……我,投,投降……我投降!求你——”

“嘎巴。”

在墨鹊大声喊出“我投降”的瞬间,匕首被切断了。

薛荆举起匕首的残柄,颇为惋惜的说道:“啊呀……真可惜,我忘了,你是‘必胜’的,好像这里能投降的人只有我呀~啧啧啧。”

咣当。

匕首的柄被丢到了台子上。

薛荆仰起头来,恶劣的笑着。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