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

淅淅沥沥的大雨落下,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在雨中打了滚,咳嗽了一声爬了起来。

泥汤子滚了她一身,衣服湿漉漉的紧贴着女孩瘦小的身体。

“咳咳,噗……哎呀我的妈。”

小女孩扭头吐了一口吃进嘴巴里的泥水,用手抹了一下满是污泥的脸,有些恼怒的抬头看着刚才把自己一脚从客栈里踹出来的店小二,她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的溜圆,气呼呼的。

店小二摇晃着脑袋挥着手:“快滚快滚,往别家去去,别来这儿带我们的晦气!”

“哇,不讲理啦!我又不是来要饭的!啊呀呀……这东西都压坏了。”

小女孩大概十多来岁,一头披散着的黑发被泥汤弄得脏乱的粘在了身上,她衣服上的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惨兮兮的抓着跟她一起被丢出来的东西,脸上一副心疼的样子。

“再说了,就算是要饭的也不能一脚踹在人家肚子上……好疼的啊!”

站在屋檐下面的店小二也懒得多看她两眼,满不耐烦的嚷道。

“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快滚,别在这儿碍着我们做生意!”

“呸,大雨天的有什么生意,我看这店有你这样的伙计估计也发不了财了,赶快黄了吧,傻帽儿!大傻帽儿!”

小乞丐气呼呼的坐在地上指着店小二叫骂着,显然心情不怎么地的店小二眼睛一瞪,抄起门边的笤帚正想给这乞丐点儿颜色看看,但是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伙计,这是怎么了?”

店小二一愣,一回头,正看见楼梯上走下来了一位浑身上下一码漆黑的客人,脸上凶巴巴的表情硬是瞬间让他生生拧成了谄媚的笑容。

“是墨爷,您起得早呀。”

墨寻不疾不徐的从二楼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雨幕中傻愣愣的看着他的小乞丐,这小女孩儿远远看上去似乎比墨鹊的年纪还小个几岁,一身破破烂烂的坐在雨水里,腰后不知道别着什么东西在雨水中闪着铜黄色的光。

店小二看墨寻不说话,赶忙给解释。

“嗨,没什么,这大清早的刚开门就碰见一臭要饭的,不由分说的就往店里面走,还嚷嚷着要来卖东西,我嫌她脏了店里刚打理好的地板,把她给打发出去了。”

小乞丐听了不满的提着嗓门嚷了一声:“你管把人一脚卷出去叫打发!?再说,我不都说我是来做买卖的了么!东西都让你弄脏了!赔我钱啦!!”

店小二却懒得跟她斗嘴,扭头对着墨寻点头哈腰的。

“您看,刚才她就一直在这儿跟我是非,嘿嘿,不好意思墨爷,甭管她,您上楼歇着吧。”

墨寻看了一眼小二,没说话,抬腿径直的走出了客栈。

“诶诶,墨爷,您拿把伞!”

冒着雨水,黑袍的骨面人慢悠悠的走到了脏兮兮的小乞丐跟前蹲了下来,仔细的端详着女孩儿的长相。

小乞丐抬头看了一眼墨寻的骷髅面具,眉头一拧,抬头掐腰,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小女孩的脸上,脸上横一道竖一道,脏兮兮的。可那一双不饶人的杏眸却圆圆的睁着,她的眼睛十分的神气漂亮,并没有因为脏兮兮的脸蛋而蒙尘,看得出来,如果好好打理一番的话会是个漂亮的女孩。

然而在仔细确认过长相后,墨寻却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像,的确是很像,眉梢眼角的痕迹,虽然被尘土所遮挡,但是依稀能在这小乞丐的脸上找到和曾经的“燕无渺”相似的地方。

但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

也对,是自己想多了,那家伙再不济也是堂堂的魔尊,怎样也不至于沦落到要饭的份儿上……

……

不,不至于……吗……?

不对,万一这孩子是她的后代呢……!?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游戏世界的确跟人类世界的时间流速就不同,万一在我离开这个世界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有了……

卧槽?!

墨寻忽然一哆嗦,后脊梁骨又是一阵冰冰凉。

那辈分儿该怎么算?!她该喊我什么?!我该怎么喊她!?

都要了饭了,这孩子是第几代了?!

墨寻的观察让小乞丐明显的不爽了起来,小丫头眉头一挑,气哼哼的别过了头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要饭的乞丐嘛?!

墨寻站了起来,低着头,向着小乞丐伸出了一只手,微有些讨好的笑着说道:“那啥,小姑娘,雨下的这么大,不如进店躲会儿雨吧。”

这异常关怀的态度和温柔的声音把还站在店里的吓了伙计一跳。

“诶诶,墨爷!?”

墨寻回头扫了一眼店小二,似笑不笑的问到:“怎么?我的面子……比不上你们客栈的几块儿地板?”

伙计咕嘟咽了口唾沫,撂下笤帚谄笑着说道:“瞧您说的,我这就给您……和这位小姐准备条热毛巾去。”

小乞丐坐在地上歪头看着慌张跑掉的伙计,又抬头看了一眼对自己伸出手来的墨寻,纳闷的抓了抓头发,最后无奈的一耸肩膀,龇牙笑了一下,握住了墨寻的手。

“虽然不明白你看上我这个小要饭的哪一点儿……不过谢啦,打扮古怪的大哥哥。”

握住墨寻的手一使劲儿,女孩儿像个小泥鳅一样的从地上窜了起来,墨寻这也才看清,这小丫头的后腰上用粗麻绳系着一长串的黄铜铃铛,不过一个个似乎都是哑掉的发不出声音,此外还挂着两个黑漆漆的条状物,在被雨水淋湿后泛着富有层次感的光泽,看上去……像是两条蛇。

怎么又是蛇?

“嗨呀,这场雨,明明下的不大却没完没了。”

小乞丐轻巧的从墨寻的眼皮子下面蹿了出去,从客栈的门后拿起来了一根青灰色的木头棍子,啪嗒啪嗒的带着一身雨水走进了客栈里,浑浊的水滴顺着衣角滴落在地板上,也不怪人家伙计嫌弃,这小丫头确实是够脏的,比当时钻林子的墨鹊还邋遢。

进店的小乞丐相当熟稔的找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水,双手捧在嘴边呼呼的吹着,冲着还站在门外的墨寻招了招手:“来啊,进来坐。”

到底谁是客人啊。

墨寻有些好笑的走回客栈,坐在了小乞丐的对面,店小二刚巧也这个时候端着两碗汤和一条热毛巾走了出来,相当心痛的瞅了一眼被小乞丐踩脏了的地板,强颜欢笑的把热汤跟毛巾放在桌子上。

“两位先喝点儿热汤垫垫肚子,您还要吃什么就再吩咐我,我就在后厨候着您,您慢慢——”

“哎哎,慢着!”

小乞丐抢一样的哧溜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热茶,回头冲着伙计比划了一下。

“麻烦给我再上四个馒头,仨烧饼,今早锅里的剩菜随便给我划拉点儿,反正你从泔水桶里给我挖一碗都行,我不挑。”

“你,你还真——”

“行了,你就听她的吧,有现成的菜多给她热点儿,钱算在我身上。”

墨寻好笑的看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伙计,小乞丐扫了一眼墨寻的表情,点了点头,扭头又比划了一下:“再来碗肉!”

“嘿——好嘞!”

伙计瞪着蹬鼻子上脸的小乞丐,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扭头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大堂,生怕这个小乞丐再得寸进尺,一边走伙计一边儿还自己小声嘀咕:“疯了,嘿,这墨爷绝对是疯了……”

坐在餐桌前的小乞丐却不管伙计怎么念叨,跟墨寻连声谢谢也不说,端起面前的汤碗哧溜哧溜的先给干了半碗下去:“咕哈……吧唧吧唧~嗝……”

吃相不雅观到了极点。

撂下汤碗,小乞丐用那脏兮兮沾满了泥土的手在伙计拿来的毛巾上来回蹭了蹭,抬头看了一眼墨寻,用热毛巾一边蹭着自己的胳膊一边问道:“好了,我肚子垫的差不多了,你有什么事儿要来找我吗——是做买卖,还是要我帮忙,亦或是看我可怜,打算施舍我两个钱?”

墨寻看着这完全不怕人的小乞丐,点了点头,笑着问到:“先问问,你的名字是——”

“名字叫洛鸽,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打小儿开始要饭,不知道老家在哪里,目前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无,无父无母……”墨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名为洛鸽的小乞丐却在以熟练的一套说辞道出了她的名字身份,然后抓紧时间低头喝了一口热汤,补了一句:“你就当我自作多情,不过先说一句,我暂时谢绝被领养。”

“……呵呵。”

墨寻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好,那么不知道洛鸽姑娘方不方便说说,你刚才说要来这里做的生意是什么?”

“唉……”

一提做生意,小乞丐脸上的表情刷的一下垮了下来,她从后腰抽出来了别在腰间粗绳子上的两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正如墨寻猜测的,是两条黑蛇,只是两条蛇都有些不成形状,其中上半身更是扁扁的甚至溢出了粉碎的肉糜,简直像是被车轮胎轧过的一样。

小乞丐面露愁色的用手戳着相对比较完好的那一条,用手托着嘴巴颇有些委屈的说到:“本来吧,我是从南边来这儿要饭的,顺手逮了两条长虫——这可是黑腹蛇,是城里人爱吃的鲜货啊,拿来熬龙凤汤最好了,可是这伙计不识货,我刚拿给他看他就给我扔进泥水里面了,你说气不气人!”

洛鸽越说越气,拍着桌子咬着牙:“这玩意要是放在大城市里,可是能卖十几两银子呢!见识短!大傻帽儿!呜咕咕咕咕,可真气死我了!”

“……十几两银子?”

墨寻眯起眼睛,一手捏过来一条黑蛇尸,手指在蛇腹部的鳞片上轻轻滑过,最后手指停留在蛇的脑袋上尖锐的一处凸起,似笑非笑的说到:“这是一条二十五年生的黑腹森角蛇,剧毒足以让任何炼气期之前的成年人暴毙当场,反应迅速,一触即离,一窝子黑腹蛇只会生一条用以守巢,平日里仅会死守巢穴寸步不出……竟被你‘顺手’逮到了?”

小乞丐端着汤碗,晃了晃碗里的热汤,听了墨寻的话后脸上到没太大的反应,只是露出了一脸“又来了”的不耐烦表情。

一口喝掉了残余的汤底,小乞丐瞥了一眼墨寻,一撇嘴:“反正这是我逮到的猎物,我想让它用什么价格卖就是什么价,老板你要是就觉得它这么厉害,就真出个你觉得值的价格买下来嘛——反正在我眼里这就是条炖起汤来特别香的蛇而已。”

“哈哈,好——那你看这个价格如何?”

墨寻笑着从袖子里摸出来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金块放在桌子上,金晃晃的光刺入眼睛让洛鸽的眼睛眯了一下之后又瞪起,不过旋即表情又黯淡下去,叹息一声。

小女孩双手抓着汤碗抬头看着墨寻,很无奈的说到:“我再说一次哦……我的原则一向是不接受领养,不掺和进麻烦事儿,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不去做与我无关的,不抱让人对我有无所谓的期待——老板,如果这些钱是因为你有什么麻烦的事情想让一个刚刚被一个店小二一脚从店里踹出去的小乞丐帮你做的话,请慎重考虑我的能力范围哦。”

墨寻愣了一下,看着小乞丐认真而又警惕的表情,忽然捂着嘴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噗……抱歉,噗……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吗?你这家伙,莫不是拿人家来寻开心的?”

小乞丐嘴巴一撅,颇为不高兴的伸手想要把自己的“货物”拽回去,却被墨寻从另一端按住了蛇的另半截身子。

“抱歉抱歉,你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像我曾经的一个故人……咳咳,不要多心,这笔钱的确是用来买这两条蛇的,没有别的意思。”

洛鸽狐疑的看着墨寻,手指点着嘴唇,嘟嘟囔囔的说到:“虽然我是个乞丐,也不介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种在什么地方被你占便宜的感觉……”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墨寻,试探着问道:“我说……你该不会有个什么走失多年的妹妹还是女儿什么的不巧长得跟我很像吧?”

“啊?呃……为什么这么说……”

“果然!”

虽然墨寻的脸上戴着面具,不过小乞丐还是在看到墨寻的反应后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忽然伸手一把从桌子上把金块儿拽了过来护在了怀里,丝毫不遮掩脸上的喜悦:“既然是这种十几年都遇不到一次的巧合——那我可就却之不恭啦,承蒙惠顾,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小乞丐用热毛巾使劲儿蹭了蹭自己的手,又给金子蹭了蹭,张嘴用牙在金子上一口啃出了个牙印,又举着金块儿端详着她自己啃的小小牙印子,脸上露着小财迷一样的表情。

“不过……”

墨寻故意拖着声音,在小乞丐得到金子充分高兴了一番之后才慢悠悠的开口:“我倒也的确是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当然啦,工钱另给,要求也自然会在一个‘小乞丐’的能力范围之内。”

小乞丐擎着金块儿看着墨寻,忽然嗖的一下把金块从领口塞进了衣服里捂在胸口,小脸儿皱了起来,用一脸“你算计我”的表情瞪着墨寻。

“放心吧,当然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甚至你直接拒绝,拿着这块儿金子走人也无所谓,只不过——”

墨寻抬头看了一眼洛鸽的身后,扫了一眼正巧撩开了帘子,一脸不情愿的端着刚热好的饭菜朝着这边走来的伙计,视线缓缓移回了小乞丐的脸上,微笑着说道。

“你一个小乞丐拿着这么多钱……如果不打着什么人的名义的话,就算想花,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花出去吧?”

“你……”

“帮我个忙,对你没坏处的。”

小乞丐愣了一下,忽然嘴角扬起,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额头上的青筋鼓鼓的绷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声音:“大哥哥,你可也真像我认识一个故人,尤其是连小孩子都要算计这一点,你俩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