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墨寻走到门外反手关上房门,示意店小二小声说话。

店小二脸色很不好看,显然对蚺丹宗被灭门的事情感到极为震惊。

“您,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镇子之外,隔着蚺踪林外,有一处修真门派叫蚺丹宗……自祖上以来就庇佑着我们群屹镇,跟官府一道守着我们的安宁……可,可是……就在昨晚,有打猎的猎户看到了蚺丹宗那边火光冲天……本以为是失了火了,几个精壮的汉子结伴去说要给蚺丹宗帮帮忙,可今早他们才回来,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活像是撞见了鬼……”

“猎户?他们去蚺丹宗了?”

“对,是,是啊!我们镇子上的猎户就那几个……他们说蚺丹宗让人灭了,等他们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熄了,地上都是血……到处都被砸了个稀巴烂,那么大个广场整个儿的裂开了,跟山要塌了一样,到处都被大火烧的黑秃秃的,不是人血就是烧焦的东西……怕,怕人的是偏偏还没有任何一具尸体……说是门派里的水渠子都被血给灌满了啊!!”

“没有尸体?”

小二说话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站在客栈二楼,隐约也能听到楼下的大吵大嚷的声音,熙熙攘攘的乱作一团。

显然,这个店小二并没有撒谎,至少他是把他知道的都转述给了墨寻。

“哦……”

墨寻恍然的点了点头,心中也大为惊骇。

有昨晚的大闹说到底也只是愤怒之下进行的虚张声势……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发展到如小二所说的这一步的可能。

而从楼下的混乱和小二的反应来看,这个店小二显然也不是在冲着自己扯什么谎,蚺丹宗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什么不测。

“墨,墨爷……”

店小二咕嘟咽了一口唾沫,整个人哆嗦起来,他恐惧的看着墨寻,声音混着哭腔。

“您,您告诉我……您这个时候让我去街上打听消息……您是不是,是不是……早就,啊,啊……”

小二一边说着,双腿不住地颤抖,忽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墨寻面前。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不该瞎问,不该,不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着自己的耳光子,看的墨寻又好气又好笑。

“你既然知道怕就别问出嘴来啊。”

“可,可小人收了您的钱……您,您若是真的,有,有关系的话,小人不老实,您可能会………不不不,不,墨爷爷,请您务必饶小人一命!!”

这小二也不知道是脑子好用还是不好用,可能是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了,不过既然都猜疑到这个份儿上,还愿意跑过来把灭门的事情告诉自己,墨寻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他索性蹲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块金子啪的放在地上。

“那你听好了……我,包括屋子里的那个小姑娘,跟什么蚺丹宗,什么灭门,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相信一个愿意活命的人是不介意听别人说‘实话’,以及恰当的学会跟别人说‘实话’或者干脆闭嘴的。”

“是,是!!”

店小二从地上拿起来了金子,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墨寻看着小二跑掉的身影,叹息了一声,回头打开了房门,地板上碎裂的瓷片白的刺目,一大滩散发着苦味的药汤浸湿了木制地板,房间里不时传来痛苦压抑的抽泣声。

纱帐被扯烂了,穿着不合体衣服的小哑女一手抓着帐子,一手捂着嘴巴,泪水早已经沾满了脸,断续的哭声还是从指间透了出来,声音渗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啊……”

墨寻反手关上了门,听到咔哒门响的女孩儿惊恐的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看着墨寻,她慌乱的用手掌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然而鼻头的酸涩还是让她吭哧一声的哭出了声音,眼泪跟本止不住,小哑巴狠狠的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脸,用力的摇着头。

“想哭就用力哭出声音来吧,你那样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于心不忍的墨寻走到了女孩的床边,踢开了地上瓷碗的碎片站在窗前,半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身高跟女孩儿齐平。

“哭吧,哭吧……还能哭得出来是一件幸福的事,大声用力的哭吧。”

“呜,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呜……”

终于遏制不住的少女爆发出了凄厉的哭声,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弓着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哭一会儿,咳嗽一会儿。

剧烈的咳嗽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部都咳嗽出来了一样。

墨寻起身坐在了女孩儿身边,用手拍打着女孩儿的后背帮她理顺着气儿,心中也不由得复杂起来。

这个蚺丹宗,值得这个女孩儿哭成这个样子吗?

几乎整个宗门的人都对她冷眼相待,那个被她喊成爷爷的宗主更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也就是那个侍卫稍微好一些——可也没能从老人的手中保护下这个小女孩。

对她来说,那个蚺丹宗应该是个只有痛苦回忆的地方才对……

哭了许久,女孩儿的浑身力气像是哭尽了一样,身子一软就要从床上跌下来,墨寻慌忙的一把把她拉住,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毛巾帮小女孩擦拭着哭花了的脸。

“老实说……我不能理解。”

墨寻犹豫良久,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个蚺丹宗……对你并不好吧?你的那个什么爷爷差点杀了你,那个绑架你的凶手也很有可能是他雇来的,如果昨晚没有我的话,你可能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给小哑巴听可能有些残忍,但是墨寻也知道,最合适提及这种事情的时机恐怕也就是这个时候了。

谜团太多,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女孩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知——啊,呃……道。”

她说话很费劲,嗓子一定很痛吧,但是此时的她却似乎把这种痛当成了某种发泄一样:“可……那是……家……我的……家……呃……所有,人……哈……都……不要……我。”

“爷爷……也……恨……我……想……杀……,那……个人……不是……杀我……却,也……把我,扔了……一个……人。”

“没……人要,我……到处都……没人……家,没有……我……都没有……”

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哑女用自己勉强能发出的音节拼凑出断续的话语。

没有家人,没有归宿。

更没有人希望她活着,每个被她认作家的地方最终都会将她舍弃,驱逐。

女孩儿的话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心中的最痛处榨出来,冲到了嗓子眼里。

絮絮的说着,她的嗓子终于到了极限,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话被剧烈的咳嗽所打断。

“咳呜……咳,咳……我到底……咳,呃……呃……错在,哪儿了……”

哪里错了?她哪里都没做错吧。

轻拍着咳嗽起来的少女后背,墨寻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昨天是他亲眼看着这个女孩在树林里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折磨……如果不是墨寻,她能不能活着走回蚺丹宗还不一定……

亦或是,她觉得自己必然会在“找到归宿”和“死”之间迎来一个结局呢?

这个女孩的自毁倾向过于明显了,把给自己带来痛苦当成博得他人认同和好感的方式……是因为如她所说的,“从未有人期盼着她活着”,才培养出了她这种畸形的个性吗?

……

……

“好了。”

墨寻看了一眼窗外,树梢枝头上,几只黑背白胸的喜鹊吱吱喳喳的叫着,探头探脑的看着房间里的状况。它们三三两两的在树梢喧闹,像是在讨论小姑娘,也像是在讨论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原因。

阳光暖暖的洒了进来,照在地面的那一滩药渍上,药物徐徐挥发出了一股奇特的苦香气来。

“果然……那个柳蚺归根结底就是个混账嘛……看你哭的这么凶,还把我吓了个好歹。”

黑袍骨面人蹲在床前,伸手手来,双手捧住了小哑女的脸。

“你……有名字吗?”

小哑女茫然的睁着眼睛,摇了摇头。

也是啊,毕竟就连之前建立辅助关系的时候,名字那一栏显示的都是空白。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墨鹊了。”

墨寻笑了一下,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窗外。

“墨……墨水的墨,鹊,喜鹊的鹊。”

“啊……呜,喔……墨……鹊……”

哑女笨拙的复述了一遍墨寻的话来。

“啊,嗯。”

墨寻笑着指着自己。

“在你面前,这个黑漆漆的,看上去非常可疑的,像是乌鸦一样的家伙叫墨寻。”

“墨……寻……”

“嗯,墨寻,跟你一样的姓氏——虽说我这辈子已经有过跟我同一个姓,把我折腾不轻的小丫头作妹妹了,不过‘墨寻’的家人……你还是第一个。”

女孩的脸上不出所料的露出了迷惑而又困顿的表情,她大概非常不擅长接受别人的善意吧。

甚至,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完全陌生的事情也说不定。

“家……人,你……”

“反正你也说了你没什么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对吧?而你看,又是我救了你,又是我给你吃的喝的,作为你的家人也不为过吧?”

“……”

异样的光在少女的眸子中闪烁而过,她睁着红红的眼眶抬起头来,伸手抓住了墨寻的衣服。

“啊,呃,啊……啊!”

“你这样啊啊的,我也不知道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嘛……真是的,怎么又哭了。”

留着眼泪,少女点着头,她用力的,狠狠地点着头。

“好了,擦擦泪,一会儿我带你去买身衣裳穿着去,你哭成这个样子,街上人还以为是我怎么欺负的你。”

就在这时,墨寻的面前弹出了提示的窗口。

【玩家[ ]名称变更为[墨鹊]】

【命名成功】

【羁绊关系提升】

【协助任务完成,协助关系结束——】

啪嗒。

“呜哇!?”

手中擦泪的毛巾还没来得及递给小哑女,随着协助关系结束的提示弹出后,墨寻的手臂又再度穿过了墨鹊伸过来接毛巾的手。

“又,又来这一套吗?!”

哑女张望着突然消失的墨寻,脸上呆呆的表情立刻转为了恐慌,啊啊的哭叫着起身寻找起来了墨寻的身影,而墨寻低头看着又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和她头上悬浮着的,“墨鹊”这个名字,心中多少有了某种不太妙的猜测。

……

……

“对玩家墨鹊,申请进行辅助观察。”

【是否开始辅助玩家墨鹊?当前羁绊(50)】

“确定。”

嘀嘀。

【建立成功】

“啪嗒。”

在弹窗消泯的瞬间,小哑女的眼中再出重现出了墨寻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呃!!!”

尖叫出声的哑女从床上站了起来,两只手用力的攥住了墨寻的衣领子,眼泪都已经哭干了的她把脸埋在墨寻的腹部,大声的嚎哭了起来。

“抱歉抱歉,吓到你了吧,抱歉……”

墨寻哑然的轻轻搂抱着小女孩的脑袋,心态相当的复杂。

破案了。

自己为什么无法离开村庄,为什么击杀怪物无法升级,为什么全基础属性为0无法直接攻击敌人……

都弄明白了……

这个小女孩是不是玩家他不知道。

不过现在墨寻很清楚,至少现在站在这里的他自己……

并非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