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23:00的夜晚，早已没有了回家的公交，于是我们打算慢慢走回家去。“对不起啊，李同学。”周茗茗低着头轻声跟我道歉。是为了刚才教室里的举动吧？爱害羞的她此时并没有脸红，我觉得她似乎有些落寞。
“没事。”不知为何，我有些不敢看她，收回了视线望向前方。究竟是为什么呢？也许是……不忍？我没由来地这么想道。
她轻轻笑起来：“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吧？总是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像是个神经病呢。”她微微仰头面对面前被云层覆盖的天空，眯着之前哭得红肿的眼睛，似是在望着那些并看不见的星星，“我呀，真是个怪人呢。”
她现在很难过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周茗茗她明明在笑着，我却觉得她比刚才在教室哭泣的时候更难过，呼吸都不住地一停。
我突然想起了昨晚在餐桌旁的拥抱。“忽然这么说真的很抱歉，可我就是觉得……你似乎很难过”“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可是看到李同学现在的样子我就是觉得好难过啊……”。
是嘛，这样啊，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啊。我忽然有些释然。
看向一旁的周茗茗，我觉得胸口有些发烫，痒痒的，有点疼，这样的感受由心口缓缓地传遍了全身，说不上舒服还是难受，只是——很温暖，让我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胸口。
“也许，我真的应该回到研究室去，应该把一生都奉献给科学啊，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毕竟老师他们都说我是很有天赋的研究者……”
“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啊，我这段日子见识了很多，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哭的美丽啊，真想再去看看，看看更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一定也是无比动人的吧？”
“可这里是勇敢的世界，没有勇气的人是无法在这里活下去的。我……是个胆小又无用的人呢。”
“也许我真正该做的就是回到研究所去，这样才能给这个美好的世界带来更多的价值，而不是作为一个笨手笨脚、一无是处的笨小孩给其他人带来负担……”周茗茗就这样慢慢地讲述着，她不知道身边的那个人有没有在听，但她对此也并不在意，微笑着的她慢慢地讲着。
有几分是她真正的想法，又是否真的情愿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但这无妨的吧？因为又有几个人真的了解自己，真的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呢？
“李同学，谢谢这两天你的照顾，但我想我真的该走了，科研落下了好多，报告也有很多都没做，这次回去以后会很忙的吧？就是怕老师又会为我生气了，毕竟这么没用的我让他失望了吧。李同学我……”
“下雪了。”身边的男生忽然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嗯？”周茗茗有些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男生。
那男生正仰头向天，像个孩子一样尽力接着一片片雪花，看着它们慢慢飘落到他的手上然后又将雪花吹起。而此时他的嘴角含着笑。
是的，他在笑，总是那么平淡的那个男生他正在笑，很开心的那种，只是让人看着都会觉得快乐的那种，像是她曾在老师和师母脸上看见的那种幸福的笑容，却似乎又有不同。
他明明那么幸福地笑了，泪水却顺着他的鬓角打湿了他有些蓬松的头发。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男生笑着走了过来，轻轻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口，就这样抱住了她。他们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男男女女中普普通通的两个人，可此时此刻，周围空无一人，只有偶然穿过的汽车的引擎声，他们像是世上唯一的两人。
现在我可以抱她吧？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我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于是拥抱了眼前的周茗茗。
放弃了用理性思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退到了一旁，一切交给李四他来决定。
“留下来。”我听见李四这样说，我看见李四吻了怀里的人的额头。
“留下来。”她听见男生这样说。她感觉到男生亲吻了她的额头。
李同学……”她有些发愣地开口，一张嘴，就有什么发咸的液体渗进了她的嘴里，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留下来。”我听见李四又一次说道。
“留下来。”她听见男生又一次说道。
“嗯。”她忍耐着痛哭的欲望，压低了嗓音回答。
“嗯。”我听见女生是这样回来李四的。她忍着哭的样子好丑啊，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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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烂人，你死了啊？”
模模糊糊间，林一涵听见了声音，皱着眉头睁开了眼，发现手里的手机正亮着光，上面正写着彤彤大人几个字。
“嘿嘿，彤彤姐怎么大半夜了还有空给小的打电话啊，有什么吩咐吗？”他的声音欠揍，嘻嘻地笑着。
“什么啊？不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听出林一涵的声音有些迷糊，她无奈地拍了下额头：“烂人，你睡觉也不老实啊？”
“嘿嘿，可能是半天没见彤彤姐，太过思念了吧。”
“少不正经了。”
沉默了一会儿，林一涵问：“晚上的宴会顺利吗？”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在意。
“还不就是那些什么什么大少爷的嘛，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上来搭讪烦死人了，还得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一个个打发。”王彤彤的声音有些慵懒。
“哎呦，看不出来啊，彤彤姐还挺受欢迎。”林一涵在电话里坏笑着，脸上却并没有什么笑意。
“大小姐我天生丽质，这是当然。”
“是是是，能遇见彤彤姐这样的大姐头真是小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啊。”那话里讨好的意思简直能想象出说话者点头哈腰的样子了。
“没个正型。”王彤彤翻了个白眼。
“欸，彤彤，咱们仨认识多久了？”林一涵忽然问道。
“快六年了吧。”思索了一会儿，王彤彤说，“我居然和你这个烂人已经认识六年了。”
“嘿嘿，”林一涵从床上起身站到有些毛刺的窗户前，望着外面的宁静，“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他的声音隐约有些嘶哑和疲惫。
“……最近打工很累吗？”王彤彤问道。
“啊？”猝不及防，林一涵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打了个哈哈：“其实还好啦，最近房价越来越贵了啊，这房租也贵了，我就去多打了份工，没啥没啥……”
“为什么不来找我？你总是这样，嘴上说着朋友朋友，出了事从来不知道找我帮忙。”王彤彤咬了咬嘴唇。
林一涵摇了摇头：“唉，彤彤。我知道我打一份工累死累活一个星期可能还没你爸随手给你的一天零花钱多，可我希望能靠自己养活我自己。”
“你怎么那么倔！”
“我平时已经很听话了，做个好班长、做个好同学、做个好学生，你就让我在你们面前倔一次呗，一直听话很累的哦。”
“再说这也没什么不好，你看虽然是为了挣钱，但我也学会了设计、画画什么的不是，游戏也越打越牛逼了！你不知道啊，现在当代练可难打了，队友一个个全是孤儿……”他又开始欢脱地胡说八道。
“林一涵，你就是这样，永远不让人靠近你，从来不把任何人当朋友，你从来没把我们当成朋友！”王彤彤愤怒地说，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
“彤彤，把这话放在六年前是对的，但现在是错的。”漫长的寂静后，林一涵难得正经地开口，“因为我遇见你们了，能与你和小四相遇，那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我不是不愿意接受你们的帮助……我以为你懂的……我只是在害怕。”
“能和你们相遇我已经用掉了自己最大的运气了，我怕再向你们索要更多，某一天，你们就都不见了。”
“……我们不会走的，我们三个是永远的朋友——”王彤彤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现在很想喝杯水。
“对不起，我真的很难相信永远的事了。”林一涵的声音居然有些疏离，望着只有几盏灯点亮的昏暗的窗外，他闭上了眼，似乎就回到了那个昏暗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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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现在还不能探监，等到定罪正式入狱以后你再来吧。”懒散的声音缓缓传出。
“放我进去！我要见我爸妈！他们是被冤枉的，他们没有罪！”12岁的林一涵死死攥着铁栏杆对着栏杆的另一头拼命嘶吼着。
“呵，”守卫收起架在桌子上的二郎腿走上前，透过铁栏杆俯视着林一涵冷笑，“冤枉？你爸乱批地，你妈乱盖楼都被人举报了！证据全面你懂吗？牛啊，一个从商一个当官，两年就黑了国家5个多亿，就这别说什么时候放出来了，能活就不错了！”
说完后也不管瘫倒在地的林一涵转头就走了。
他本是人人讨好的小公子哥，他本是嚣张跋扈的官二代，可昨夜过后他什么也不是了。“去找你舅舅，你舅舅，他会帮你的，会帮你的……”妈妈在电话里那头压抑着哭声说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
没有人愿意收养他，一个也没有，那些曾对他和善微笑的亲戚们一个也没有看他，把他丢在角落里聚在一堆开会。会议的结果是大家各出两万块钱，让这个小子自生自灭去。
于是林一涵拿着有二十万的卡被赶出了门，他面对着喧嚣的街道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对他说：“欢迎来到生活。”
被欺骗、被压榨，摸爬滚打后的他冷眼面对生活，终于站稳了脚跟。
没有了父母作为依靠，他讨好学校领导，自己花钱打点关系终于进入了全市最好的初中学习。他从前不爱学习，但现在他明白他没有了别的出路。
可原来费尽心思进到好学校也没有区别，在学校里同学们叫他野孩子，出了校门，他遭受敲诈和霸凌。他冷冷地望着那些混蛋，咬着牙忍受。没办法，谁让他没有了父母，没有依靠，那些人当然有恃无恐。
“听说你很有钱是吧？把钱拿点出来喽。”一个大个子的高年级学生狞笑着向他摊开手，身后聚集了他的小弟和几个看戏的人，他们幸灾乐祸，斜着嘴嘿嘿笑着。
为什么连孩子都会露出这样狰狞又令人作呕的嘴脸？林一涵不懂。但他明白，孩子和大人都是一个模样，冷漠、残忍、恶心。
这个世界真是烂透了。被推倒在角落满身尘土的林一涵这样想着。
“不说话？我看你妈的就是又找抽了是吧，我干死你丫的。”
“同学，就是这里，快点快点!”一个焦急的女生在不远处响起。
“别欺负同学。”林一涵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抬起头，他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高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护在他了的面前。
什么啊，这个人，装什么好人。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帮我我也不会谢谢你，也给不了你好处的哦。
“小子，你谁啊？要护他？你看见我们有几个人了吗？”
“欺负同学是不对的，”白衬衫没有搭理那个大个子，他指了指大个子身后的两个人，“你们两个也和他同班为什么不帮他？”他的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他是在发问。
他的话在这些流里流气的学生面前显得那么幼稚，却坦然正直地让人有些哑口无言。
“你他妈……老子整死你！”大个子恼羞成怒，挥舞拳头就扑了上来，而白衬衫却没有动作，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没本事就别逞英雄啊，真是个蠢货。林一涵不屑地想着，心里却掠过一丝失望。
“呜！”随着一声闷响，居然是大个子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说过了不能欺负同学的。”白衬衫还是那么平淡的模样，此时的他落在对方那伙人的眼里却是渗人的野兽。
“林同学你没事吧。”那伙人被赶跑后，一个穿着鲜亮的女孩冲进了小巷子，也不顾林一涵身上的尘土，检查起了他的伤口。“啊！你受伤了，伤口好深啊，得快点处理，不然会感染的。”女孩翻找起书包：“纸巾纸巾……”她并没有找到纸巾，却发现一旁沉默的白衬衫递过来一块布片，那是从他袖口扯下来的，林一涵第一次看见居然真的会有人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把衣服扯烂给人止血，像个傻子一样。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我都看见了，你一拳就把那个傻大个打翻了！”一面为林一涵的额头止血，女孩一面冲白衬衫笑笑，还挥舞了下粉嫩的拳头。“这是我班上的同学，谢谢你肯帮忙。”林一涵听见女孩这样对那个白衬衫说。原来是同学吗？从未尝试与同学认识交往的林一涵并不认识女孩。
“其实……”白衬衫张了张嘴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们都是一个班的。”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印象，抱歉……”
“……”
看着女孩慌忙站起身向着不断挠头的白衬衫鞠躬道歉，林一涵用那块衣片捂着额头感到无语。真是两个笨蛋。他冷冷地想着，却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他们是不同的。
我想变得更好，我想靠近他们，林一涵在心中这样说。
……
“爸爸说准备要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王彤彤在电话那头说。
“……那挺好的呀，找个门当户对的帅哥不是挺好吗？我彤彤姐那么漂亮的姑娘肯定能找到个特别优秀的，到时候带来让我见见啊。”短暂的沉默后，林一涵嬉笑起来。
“烂人，我……”
“彤彤姐，你看外面，下雪了诶。”林一涵望着窗外说。
“……”
“嗯，下雪了。”
“嗯~好困啊，今天累惨了，我得赶紧继续睡觉了，彤彤姐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嗷。”
“……晚安，烂人”
“嗯嗯，晚安。”
挂断了电话，林一涵环顾自己不过十几平的小房间低垂着头，“怪人何止是小四呢？”他低声喃喃着。
只是一会儿过后，他抬起头来，一切如常。他还是同学们面前的好同学、好班长、好学生。
“嗷~困死了，该睡了。”他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扑回了床上。
“总觉得今晚好长啊~”没一会儿他又打着呼噜睡了过去，像个没心没肺的活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