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眷念之地

第二回

这一日,凯尔回到故乡巴雷塔城,前往自己曾经居住过很久的公寓房。进入公寓的大门,凯尔按响门房柜台的铜铃,清脆的铃声尚且悠扬,和他记忆中的相同,并无变化。

一位年迈的老婆婆眯缝着干涩的双眼,打量起凯尔,随后精神十足地大声问候道,“这不是凯尔小子吗?欢迎回来!”

凯尔报以温柔的浅笑,“你好,婆婆,我家的钥匙还在吧!”

“怎么会弄丢呢?”婆婆的嘴皱成一团,唇边挤出开心的笑意。她从柜台抽屉内找到一串钥匙交给凯尔,“这次住几天哪?”

“很快就要走的,”凯尔接过钥匙,“现正在旅行,路过而已。”

“是吗?这几天还有人打听你来着,我想那野小子大概又在外面闯祸了吧!也该回来一趟啊。果然你就来了,”婆婆提议道,“这一次还把大家叫来,一起办个酒会,你看怎样?”

“我会考虑的,等我下来再说,”凯尔随口回答了之后,就迈开步子,朝被杂物占领的促狭楼梯走去。

步行在楼道间,公寓里的常住客们见到凯尔,纷纷向他热情地打招呼,大嚷着要办酒会闹一场。

凯尔一边与他们寒暄问好,一边上到三楼,在靠里侧的一扇门前驻足。他用钥匙打开自家大门,一阵陌生的感觉从熟悉的屋中飘出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回来过了。

这里是凯尔·弗格森的家。在这小屋里,他度过了贫苦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已经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呢?他有些记不清了。凯尔踏进杂乱程度和公寓过道保持出奇一致的小房间。各种有用和没用的东西乱成一堆,随意摆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侵占着家具周边的地盘。

凯尔怀念屋中的一切,由于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到处都落了一层灰,因而显出某种岁月积淀的惆怅。

凯尔拉开窗帘让阳光挥洒进屋内,打开窗户迎入新鲜空气。刺客眼中顿时一片亮丽,明媚的日光使小屋的所有家具、摆设乃至杂物都好似镀上了一层岁月的光辉。这是他刺客生涯开始的地方。

凯尔·弗格森的思绪里掺进越来越多的回忆,凝固在心头的往事一点一滴地化了开来,溶解于脑海中。

在这间小小的斗室里,凯尔所度过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是痛苦的。经常伴随他的,是肆意的打骂和无情的鞭笞。这些严厉到近似残酷的惩罚尽皆来自于他的父亲——那个总是喝醉的父亲。

凯尔的父亲曾经是名优秀的刺客和赏金猎人。但自从他失去左脚、左眼以及挚爱的妻子后,就再也不是了。他响亮的名声和荣誉都随之化作了一场泡影,像过眼云烟般消散于无形。

在家时,父亲手提戒尺,一边喝酒,一边严酷地训练凯尔,想让儿子也当上刺客。他明知凯尔有止血困难的古怪体质,更从内心深处坚信不疑地断定凯尔无法成为刺客,但仍旧把刺客的所有技巧倾囊相授,尽数传授给儿子。

学习刺客本领时,凯尔若是有半点做不好,父亲当即就对他一顿痛打。当时,凯尔认为父亲教他刺客技巧的目的正是知晓他做不到而借故打他取乐。所以凯尔咬紧牙关,越要做好给父亲看。

在责打和谩骂凯尔时,父亲总会流露出怨恨的表情,神色中还夹杂着一丝恐惧之意。但在他那没有瞎的右眼中,却还有些别的什么隐藏于眼底。

凯尔小时候不能理解,一个父亲为何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的憎恶和仇视。

回到自己的故乡出生地,青年刺客凯尔在他的公寓小屋中追忆起过往的岁月,心中不免充满了感慨和怀念。

当年,凯尔的父亲离开家,要么是去喝酒和打牌,要么是去接低等级的赏金任务挣钱,然后继续喝酒、继续打牌。凯尔则被独自扔在家中,随便交给公寓的婆婆照顾。

在凯尔十岁那年,隔壁房间搬进一对母女。和她们相处的那段时光,成为了凯尔童年时唯一值得留念的快乐记忆。

她们母女俩同样被贫困所萦,却一直很关心凯尔,待他相当好。其中的母亲是位有些发胖的和蔼妇人,总显湿润的双眼令人倍感慈祥。可惜她身体不好,常见她很严重的咳嗽。

然而,为了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女儿,她必须辛勤地去做帮佣,挣那点儿微薄的收入。她的温柔和友善使得凯尔常想,自己的母亲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凯尔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也不晓得母亲是怎样去世的,似乎其中颇有蹊跷。父亲也极少提起母亲,却将母亲遗下的一张旧画像小心翼翼、宛若珍宝地收藏起来。

夜深人静时,凯尔好几次见到父亲借着煤油灯微明的光亮,独自喝闷酒,默默取出母亲那幅纸张泛黄的画像。每次,父亲都是满脸的凄楚悲凉,直看得黯然神伤。

邻家那妇人的女儿与凯尔初见时只有八岁。但在凯尔眼中已如同天使般美好。她的微笑十分腼腆,欢乐中略带点羞涩。

女孩的黑发柔顺亮丽。脸颊上那些不明显的小雀斑,使她看上去更显天真可爱。她常常抱了个缝着块大大补丁的布熊,跟在凯尔身后转悠。

小女孩似乎从来不懂什么叫做不开心,总是以笑容面对着贫困的生活、体弱的母亲和常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凯尔。

凯尔将这种笑颜理解为鼓励,她每次都面带温婉的微笑,为他细心地贴上伤药,而他因此也就不会感觉到父亲施加给他的伤痛有那么疼了。

就这样,有她们母女陪伴着,时间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在凯尔的成长岁月里,难得的那些快乐日子,几乎都与那对母女联系在一起。

命运的突然转变降临在凯尔十八岁那年。有位曾经非常优秀杰出的刺客由于酒精的长期侵蚀,仓促离开了人世。留下的,是一个杂乱的小房间和他的儿子——凯尔·弗格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