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内的肠胃散发着一阵阵被硫酸灼烧的感觉,口很干燥,尽管腔内有不断的血液滴落到舌头处,但是却宛若一粒粒沙子般的粗糙摩擦感。

国王费力地睁着眼,他唯一能够自由控制的恐怕只有眼睛了。

“哦豁?看来民间流传的是真的,我们伟大的帝国靠的是对神的献祭而留存下来的,帝国的皇帝陛下也因此得到了不死的能力。”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忙碌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

“汝……是何许人?”

亵渎的刻着异神的刀剑将迪尔特姆丹的国王深深地钉在那个象征着帝国最高地位、荣誉的王座上,但即便被这十几把刀剑分割着身体的国王却依然没有死。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损口正以一种诡异的宛若活物的呼吸方式一样,蒸发着空气里的某些不知名东西。

“是谁么?我也就是一个奥特兰洛乡村来的野小子,”男人仿佛用着拉家常的语气,“你呢,你啊,你已经老了,你的帝国也该被埋葬了。”

“神明……不会放过你的。”

“神?也许吧……”

很久很久的沉默,静穆的宫殿里只有老国王“丝丝”的喘息和男人不断地剪断丝线的声音。

“哼哼哼哼……”

男人“咔擦”地终于剪断了最后一根线。

“轰隆隆”地声音传来,这所宫殿的一处暗门被打开了。

国王突然露出了极为恐惧的表情,他挣扎着想要从那个被血液染红的王座上起来,嘶哑地想要说话却只发出锯子切割木头的声音,同时他的身体开始缓慢化为一滩滩黑水。

但是他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指着那扇门,歪歪斜斜地在空气中只写出了一个字。那个字象征着极大的危险意思,并且是一个极少用到的生僻字。

没有用,一定会被地狱恶魔诅咒的男人在向他微微鞠了个躬后,大踏步地走进了那所暗门。

————

镜中世界的第七天。

我双眼无神地拿着托盘,一步一步地走着楼梯。

这几日单调的女仆生活已经彻底摧残了我幼小的内心。

“叮咚”我按响了门铃。

“哦哈呦,您点的早餐。”我微微欠身,将托盘递给了客人。

客人全身上下绑着如同木乃伊一般的绷带,行动起来关节处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麻木地看着他,这一副景象已经见怪不怪了。

“好了。”客人拿出一张淡蓝色的徽记在我的工资卡上划了一下。

“祝你有个美好的早晨。”我再一次微微欠身,退出房间。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中午时分都很空旷,但是在这空旷的时间里却令人感到难忍的焦躁。谢丽雅和蒂欧涅在那天我被告知不能离开镜中世界突然奇怪地消失不见了,旅馆的人对此则是微笑着说道“这是属于其他客人的隐私”。

而这旅馆竟奇迹般的无限大,仿佛是希尔伯特旅馆一样,房间号是以多位数组成,一楼一栋就表示“1”,一千楼三栋就表示“1003”,而我刚送餐的那个房间号是“200009”。在这个庞大的旅馆中,电梯之类的物品就是镜子,进入某一楼的镜子里,默念房间号,就可以出现在想要去的地方,而每一楼的最后一个房间口处也相匹配的有一枚镜子。

我来到了镜子里,镜子里的世界漆黑一片,这得需要穿梭者默念房间号后才会出现一条明亮的通道。

“101”

无论如何今天都得离开这个镜中世界了。

“是啊,无论如何。”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金色瞳孔深处里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喃喃地说道。

……

“我都说的这么详细了?为什么还要阻拦我?让我见国王!”

帝都宫殿外,焦急的蒂欧涅正来回踱步,不时怒目瞪着几个来回的守卫。

“蒂欧涅小姐,你这是让我们为难啊。命令已经下达了,你这……唉,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为难?”

蒂欧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几个低着头的守卫,低沉沉的说道:“只可惜,刽子手的目标不是你们。”

守卫们只是缩在衣服里,“喏喏”的应道。

真是好笑呢,自己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守护这种国家,这种人么?她抬起头,用剑隔着毒辣的阳光。

剑身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眼睛,容颜。

清澈如水晶。

你可曾有过信仰?

这个问题似乎是别人问她的,当时的她应该是快死了。

那个人并没有给她回答和思考的时间,只是用同情愚昧,无知,痛苦,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给她留下了干粮和水后便离开了。

是啊,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愚昧,无知并且痛苦的人。

蒂欧涅低下了头,看着地面,缓缓地向前走去。

“大……大胆!蒂欧涅,你可知这可是……可是国王亲自下的命令,没有人能进来这扇门!”守卫长怒声呵斥了一声,看着自台阶下方缓步上前的蒂欧涅,竟是有些双腿发软。

“混……混账!你们还不给我去拦住她?”守卫长怒声冲其余守卫说道。

守卫们拿出了长枪,摆了一个歪歪斜斜的长枪阵,只是对于一步步向前走来的蒂欧涅,几个守卫相互惊惧地对视了一眼,似乎即将撑不住要溃逃了。

“谁敢跑我现在就杀了谁!”守卫长怒吼道。

“刺啦——”“刺啦——”。这是蒂欧涅的长剑拖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刺啦——”声音停止了。

蒂欧涅并没有抬起头,她依旧在看着地面。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让开吧。”

最前面的守卫长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而剑影正好从他刚才所处的位置一斩而过。他将手颤巍巍放在了剑鞘上,却怎么也提不起拔出的力气。

而在蒂欧涅停下的时候,组成长枪阵的守卫们便已经一个个扔下武器,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他只能愣在了一旁,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女人一脸冷漠地走进了皇宫,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即将与仇人算账的流浪者。

…………

镜中世界。

“所以,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发怒的代价,你可能无法承受。”

我接过了眼前这个人递给我的一瓶淡绿色药液,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说道。

“阿拉阿拉,居然这么容易就会生气吗。”披着黑蓝色毛皮斗篷的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不用担心哦,这瓶药剂可是用你和我的血为引子做成的,虽然你的血被我偷偷留下了一点,但是——”她将头伸到我的耳边,“可绝对不是什么劣质产品哦。”

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若有若无,却勾魂般迷人的体香,我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而披着黑蓝色毛皮斗篷的女子,我借着昏暗摇曳的烛光,看清了她的面容,准确说是一半的容颜,另一半被她的斗篷和头发遮住了。

像迷一样,那双紫宝石般的眼眸。

“你可以走了哦。”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把药剂直接喝下,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女子低下了头,而我心里竟莫名产生了一种小小的失落。

该死的,我在想什么啊。

好不容易收住了杂乱的思绪,脑海里乱糟糟的,我拿起手中的药剂。它看起来并不怎么好喝,深绿色的泡沫升腾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蕴育一般。

不过我必须要找到谢丽雅或是蒂欧涅了。

我打开了瓶口,并未过多犹豫,对着嘴就灌了下去。

眼前的一切变得看不清楚起来,虚幻?真实?

过去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无比清晰了起来,从奥尔威玛的巨石阵到洛尔希薇的死寂之森再到帝国的边境的树林。

我像是走在一条小道上,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四周是黑压压的树林,身后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我。

…………

“不要啊!”

在这一瞬间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猛地睁眼,向前伸出手,像是要狠狠地抓住某一个东西。

“搞什么啊?你这个人?”愤懑的声音传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现在的我站在一条闹市街中间,以一种很不雅的姿势抓住了前方男子的衣角,他不满地回头,看到我的容颜后却是一呆。

这,这就出来了吗?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个人正是之前杀光了军营所有人的那名刺客。

“希尔斯小姐?”他以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我,“好……好久不见呢。”

“希尔斯小姐?”他以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我,“好……好久不见呢。”

“啊,确实呢,也就过来一个月不到吧,那么告诉我把,这是哪里,谢丽雅在哪。”我松开了他的衣角,而对于他为什么在这里,要干什么则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遇上这种人的确令人很头痛,可能昨天才把刀驾在了你的脖子上,但是今天又能笑呵呵地跟着你勾肩搭背讨论着一些天气好不好酒好不好喝的无关痛痒的问题,而你追问起昨天的事情,他又会拿自己的身家姓名一切发誓只是昏了头被人教唆被人期骗才会干出这种事云云什么的,又会痛哭涕流地恳求你的原谅表示自己就你这么一个要好的朋友怎么能狠得下心要死也是自己死等等。

在他表演完后,你也只能选择相信,还不能保证有没有下次。

“你不关心我吗?”刺客微笑着说道。

“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这是帝都,谢丽雅也许在皇宫吧。”

“也许?”

“毕竟她现在唯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在那里了。”

“蒂欧涅呢?“

“不知道。”

我沉吟了一会,从这个不太靠谱的刺客上姑且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情报,那么接下来我应该就要去找到谢丽雅,得好好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来到了不朽者帝国境内,我心里总有种不详感日复一日的愈发强烈,我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与那天出现的血红字体脱不了关系,即便是在镜中世界,这种不祥的感觉也在时时刻刻地如同一柄铁锤般敲击着我的心脏。

而修尔斯也已经陷入了休眠的状态,她告诉我在奥尔威玛的战斗中她透支了力量必须要好好休息,千万,千万不能主动唤醒她。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或者即将发生。

“那么,皇宫在哪?”

我抬起头,只是却不见了人影。

“令人讨厌的鬼鬼祟祟的刺客。”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这条街,或许是帝都内所有的地方吧,稍微抬头,就能看到远处那一座巨大宏伟的金色宫殿。

不过讽刺的确是这条街上的杂乱与肮脏,卫兵们打着瞌睡趴在酒馆的桌子上,市侩的习气深深烙印在这条街上每一个人的骨子里,随处可见的垃圾,刺鼻的味道。

这,也许就是贫民窟吧。

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会很容易地感受到身后的一些目光,有带有祈求的,有不怀好意的,而你转头后,这些目光却又霎时无影无踪。

“下城区十七号街”。

我来到了街口处,这块牌子光鲜锃亮,被许多灰尘盖住,歪歪斜斜地靠在路的一旁,似乎是从杆子上掉下来的。不过看起来也没人想去理它。

这里的一切以一种畸形的姿态发展着,却并没有任何的痛苦。就好像一个长的无比丑陋,没有骨架没有五官的软体怪物,躺在一个臭水沟里,每天乐呵乐呵地晒着阳光,不断地变大变大……直到被勇者杀死。

谢丽雅……

也许这时候去见她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其实软弱一点的人都想要很多的选择,避开最好,也避开最坏,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

“呐,风起了。”

我有点哀伤。

将弓拉到极限,然后射出。

这就是我要做这件事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