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他错愕的还在后面。

在江夏握住前端螺旋的同时,枪械忽然以极快而规则的节奏高速振动,有一瞬间他感觉手里的不是咒术武装而是一团混乱碰撞的粒子束,剧烈的振动使他握枪的手被震得麻木刺痛。

而就在咒术蓄力即将完成的一刻,这柄特殊材料制成的咒术武装突然爆裂开,像是其中被安置了炸药般解体,零部件弹散飞射……它被诡异的能力毁灭了!

江夏俯身用两只手分别握住身旁两个黑衣人手中的咒术武装,片刻后他们的枪械也遭到了诡异的拆解,一时间空中尽是散落的零件和枪械解体的炸裂声。

但这远不算结束,在江夏破坏了三个咒术武装的同时,将全身力量灌注入右腿,以肉眼几乎不可辨的速度横扫而过,全部能量倾泻到身前的黑衣人上。

被踢开的黑衣人横向飞出并连带着多名持枪者,阵型整齐的黑衣人如多米诺骨牌般瘫倒。

江夏迅速回身,用同样的力量踢飞右侧离他最近的黑衣人,另一侧阵型也被瞬间破坏。从天棚倾塌到解决掉接近一半的黑衣人,整个过程只用了数秒的时间,而现在黑衣人的阵型彻底瓦解,他从紧密的人墙中暴力撬开了一道突破口。

“快跑!直接跳下去!”江夏用尽全力将路雪琪推到身前,尽可能给她提供动力。

他清楚此时已经没办法两人一起逃离,是他错误的判断导致了这种局面……现在只要让路雪琪逃走就好,剩下的一切由他承受。

绯红色光影在天棚的废墟里四向喷射,掩盖住驾驶员的一切碎片都被轰开。剧烈的冲击从身后传来,撕裂般炽热的疼痛仿佛要将他的的意志摧毁,鲜红的血在空中掺杂着雨点飞溅。江夏保持着向前推助的姿势翻倒,无力地扑在天台积满雨水的砖面上。

暴涨的的红光将他背后切出一道骇人的伤痕,也斩断了所有的力气,他趴在地上不敢挪动身体,否则伤口肯定会继续开裂。殷红的鲜血与积水混合在一起,大片地砖被染成醒目的颜色。

他失策了,本以为让天棚倾塌能拖住一段时间……可驾驶员的实力还要超乎预期。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能力。”

驾驶员周围浮动着如稠胶般的赤光,仿佛是坚不可摧的防护层,他向江夏缓缓走来,眼神如野兽般凶狠。他抖擞着躯体,红光将他身上玻璃屑吹飞,露出了血淋淋的体表,看来他并非没有受到影响,玻璃碎片和钢筋骨架成功给了他不弱的冲击,只是不足以致命。

路雪琪瘫坐在庞大的黑白熊猫雕像前,视线里尽是刺目的血水。她颤抖着肩膀,向倒地的江夏伸出手,但大腿已经无力支撑她站起,在挣扎无果后重新坐到地面。

强冲击波不仅重创了江夏,也把被奋力推出去的路雪琪推倒,她没能按照江夏所说的跑到天台边缘,只差十几米的距离。

大批黑衣人涌上来持枪将她围住,这已是不可动摇的死局。

驾驶员经过倒地不起的江夏,其中一名黑衣人及时让开,他走到路雪琪身前,右手在耳中不断调试,那是一个微型无线耳塞,由于暴雨的缘故似乎暂时中断了信号。

“呼叫支部,这里是‘蝰蛇’搜捕队,路雪琪已确认落网。重复一遍,这里是‘蝰蛇’搜捕队,路雪琪已确认落网。”

“做得不错,‘幻影之夜’情况如何?”杂乱的电磁波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里面传来清澈的声音。看样子是驾驶员的上级,但声音听起来却略显稚嫩,没有想象中冷酷而杀伐果决,倒像是普通的大众青年。

驾驶员转过头,扫视了一眼声息全无的江夏,继续报告:“确认不构成威胁,下一步计划可以继续执行。”

“把他的状况汇报一下。”

“什么?”驾驶员一愣,显然没想过对面会这样要求。

“我让你汇报‘幻影之夜’的状况,最好具体一点。”那声音再次响起,果断而清晰,“要细致入微。”

“细致……他几乎不具备战斗能力,除了体术稍微异于常人。”驾驶员皱着眉头,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要关注一个泛泛之辈,但对方的要求他必须唯命是从,只能把江夏和他战斗中的一些细节描述出来。

“然后?”

“他拥有鲁娜斯符文。”驾驶员继续说,“还有能让武器和建筑分解的未知能力。恕我直言,虽然能让物体分解的确很罕见,可这种程度……”

他忽然停住了,因为在雨点声和风声以外又听到了其它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开裂坠落……他霎时回身抬头,一颗巨型熊猫石雕头部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处。

那个五米高的黑白熊猫石像瓦解了,率先掉落的是熊猫的头部,它坠落时发出的声音轻微得被雨声遮盖,驾驶员只顾通话没有注意到变故,更不会想到了无生息的江夏居然能让离他数米远的熊猫石像解体。

他疏忽了!“解体”能力的发动并非需要直接接触……江夏可以通过地面将“解体”效果传递给石像!

但此时已无济于事,数吨重的熊猫头部雕像在五米高空坠落,他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闪躲,磅礴的冲击力在胸口处沉闷炸开,驾驶员嘴里疯狂喷出暗红的血,瞳孔在冲击下剧烈收缩。

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动能将他撞倒在地,熊猫头像压到身上欲要彻底贯穿躯体,纵使他在瞬间驱动赤光暴增来抵御,但实心石像终究和天棚截然不同,三吨的雕像头部从五米高空坠落的力量即使是驾驶员也无法完全抵挡。那石块碾压着胸腔滚落到别处,驾驶员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队长?”有人诧异地自言自语。

其余的黑衣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吓到,刚才还在汇报结果的驾驶员,下一秒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在地……而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雕像头部会无端脱落。

沉重的打击声响起,在黑衣人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有一名同伴应声被重拳击飞。鲜血溅在他们脸上——不过不是他们中任何人的血,而是江夏的血。驾驶员原来的位置被身负重伤江夏替代,他用沾满血的直拳捶倒了一名黑衣人……这家伙还可以活动!

黑衣人很快采取了反攻措施,此时包围住路雪琪的还剩五名,手中无一例外全部持有咒术武装。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武器,瞄准这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这时他们管不了什么命令了……发出命令的人已经生死未卜!

江夏豁出余力冲向剩余的黑衣人,这是目前想要破局的唯一方法——赶在这五个咒术武装蓄力结束前,将这群人一众打倒!

第一名……江夏在暴风雨中转身,他冲向距离最近的黑衣人,左手握住凝聚着紫光的枪械管部,咒术武装随之被暴力拆解,右臂紧跟以速拳将其打翻倒地。

第二名……他顺势原地站立以右腿为发力点,使出左腿扫膛而过,握住旁边黑衣人手中枪托的同时将其以蛮力挑飞!

第三名……其余黑衣人慌忙调整瞄准位置,江夏借助上一位被挑飞的黑衣人,控制着力道的方向,将昏厥的黑衣人踢向其他三人,其中仅一米之隔的黑衣人因无法闪避而正面迎接了甩来的同伴身体,被这人形武器撞得人仰马翻,飞出数米失去了意识。

第四名……他俯身掷出被他刚刚拆散的枪托,砸向黑衣人的面部,在黑衣人伸出手抵挡而使视线受阻的刹那,他全力跃起穿过路雪琪头顶,以天降的姿态落向其中一名黑衣人,他迅速出拳击中额头,在这人昏迷后他抓住了咒术武装,一番激烈的振动,这支枪械也被解体!

雷声暴鸣,闪电撕开黑云坠向地表,犹如神以权杖降下天罚。这一刻电光照耀着江夏摇晃的身躯——他击倒了四名敌人,而整个过程也不过四秒钟!最后一名黑衣人不住地后退,握着枪支的手不停颤抖……在他眼中江夏变了,那个家伙此刻目光锐如刀割,瘦削的身影令他窒息得如同面对冷峻的神。

最后一名!江夏咆哮着扑上前,全力倾注于右拳,拼尽剩余的力气要把最后一人打倒!他突破了极限速度,释放出宛如野兽的凶悍与迅猛,时间对他的束缚都变得滞缓。他径直向那人手中的咒术武装突刺……胜利近在咫尺!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时间已到。

在江夏即将得手的前一瞬间,他突然停下了一切动作,仿若一幅静止的画面。

不是他主动收手停止进攻,而是被不可违抗的巨力阻挡。

他的拳击并没有伤及黑衣人,而是打入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整只手臂像是陷入即将固化的混凝土里,就连基本的活动都无法进行。原本蓄势待发的咒术武装也被这无形的墙壁吞没,光束在发射出去后落入了虚无。

他企图挪动一下手臂,哪怕只是手指的关节也好,然而根本做不到。他就像擅自闯入了静态的世界,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但他很快发现这并不是静止的世界,暴雨和冷风依旧在吹刮,时间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走下去……静止的只有他一人。

“奇怪……”黑衣人身后传来清澈的声音,江夏想把视线移过去,但所有行动都被莫名的力量封锁住,动弹不得。

那声音越来越近,其中掺杂着一丝疑惑。在声音的主人绕过瑟瑟发抖的黑衣人时,江夏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那人衣着素白的T恤,撑着一柄水墨画折伞,安静得犹如放学后等待大人接送的孩子。

水墨折伞旋转着,上面居然没有任何水迹,简直就像疾风骤雨都在他身边自行绕开。

江夏猛然想起,在商场出口与这群黑衣人对峙时,他似乎见过这名白衣人——就在驾驶员身旁的副驾驶座上,这个人一直没出声,甚至不曾离开车座,使得江夏忘记了他的存在。

天空黑云密布,阴沉得如同灌满了灰铅。那人矗立在风和雨的潮流里,平静的眼神流露出轻淡的疑惑,他有如哈姆雷特中见证一切故事的霍拉旭般深沉而忧伤,也兼具着浮士德中魔鬼的邪恶与狡黠。他沉默地路过黑衣人,似乎这纷乱的战局与他毫不相干。他仿佛一直在这里冷眼观察,又如镜花水月般从未存在。

江夏奋力想要张开嘴,然而他犹如置身于静态空间,连说话都无法正常进行。白衣年轻人撑着伞走到他面前,就像与时空融为一体,江夏甚至感觉不到有任何生物靠近,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了浓重的恐惧……他是究竟是谁?为什么现在才出手?以他展现的伟力带走路雪琪简直是探囊取物!

“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自言自语,似乎既不是对江夏说,也不是对自己说。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江夏的右胸腔处。剧烈的疼痛令他险些失去知觉,可他无法反抗,化为一具傀儡的他只能任由其摆布。忽然间,江夏觉得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原先被挤压的窒息感随之消散,身体逐渐恢复了活动……白衣人主动解除了束缚效果。难道他已经用尽了力量,无法再维持这庞大的消耗?

不管原因如何,江夏自然不会放走这绝佳时机,在重获行动的权利后继续加速前行,用更甚于对付黑衣人的力道冲向白衣人,如果白衣人耗光了能量,那么他必将被这全力一击重创。

莫名的悸动在心底旋转着涨潮,路雪琪紧紧攥着胸口,感到一阵沉闷和慌乱,但起初没意识到来由。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用抽空了气力的身体拼命地爬起……这是“危机预知”的前兆!

可即使她做这些都已经太晚了,白衣人仅仅用一个动作就化解了江夏的进攻。他轻轻收起水墨伞,在空中随意挥了挥,那是甩去雨水的动作,可正面水墨伞上没有被雨打到的痕迹。这匪夷所思的行为令江夏陷入迷惑,但当年轻人将伞尖对准他后,霎时间一团微弱的光在疯狂收缩。那光芒虽只有玻璃珠的大小,密度却高到难以想象,如同压缩了时空将自身一切碾为粉末的黑洞。

无声的爆炸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对于路雪琪却漫长得仿佛经过了无数个世纪,爆炸没有发出巨型冲击波,而是将所有方向上的矢量收束于一点,幻化为永无边际的长矛。

路雪琪几欲放声呐喊,可她知道这根本于事无补。

任何呼唤都无法将一个人的灵魂从地狱召回。

湛蓝色光束撕裂江夏的胸腔,如泉涌的血将路雪琪半身染红。

白衣人再次撑伞,优雅地在风中旋转。他冷冷地看着被贯穿的江夏,收回了虚幻的长矛。

伴随着光束的收拢,江夏如同提线被斩断的木偶,失去了一切支撑坠倒在地。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能完成艰巨的任务。

“不……不……”

路雪琪拖着半失去知觉的身体向江夏靠拢,她用微颤的手触碰着江夏紧闭的双眼,试图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她撩起那被雨水和血水遍布的头发,指尖划过冰冷的额头。

她不相信……她不愿相信这个一直保护着她的男孩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喂……轻点……”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发出微弱且时断时续的声音,几秒后缓缓闭上。

“不,不要……”路雪琪手忙脚乱地托起江夏的头,放在她的大腿上,希望这样能让他多少缓解点痛苦。她其实知道这起不到什么作用,负伤到了这种程度,换作一般人估计早就不能够保持清醒。

但她依然用手慌张地擦拭额头的雨水,为他挡住这倾盆的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对不起……”沉默了一会,江夏虚弱地开口。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路雪琪捧着江夏的面颊,贴近他的耳边,“这不是你的错,是我……”

“不……”江夏激烈地咳嗽,每咳嗽一声便吐出一口血水,“我……欺骗了你。”

“欺……骗?”

“你……一定以为……我能带你逃出去吧?”江夏含着血,话音模糊不清,“这就是……我欺骗你的地方……”

“不,你没……”

“其实我……没有太大的把握。”江夏再次睁开眼,“对不起……欺骗了你……在你面前装出万无一失的样子……”

路雪琪睁大了眼睛,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江夏所说的话,包括每一个字节都变得陌生起来。

“我也……很害怕啊……”江夏用颤音说着,“害怕失败……害怕死亡……我其实不是什么英雄……不,不对……”

他不断地喘息,尽管这对于他已经非常困难,可他仍然耗尽温存的力气挤出昏迷前最后一句话:

“没能成为你的英雄……对不起。”

暴雨尚未停息,整座城市被雨幕覆盖,狂风夹着冷水呼啸,像是天空鸣奏的交响曲。

路雪琪失神地望着逐渐陷入沉睡的男孩,这一刻他完全褪去了所有的光环,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

不,不是这样,似乎他原本就是……普通人。

她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江夏所说的话好像曾在哪里听过,似乎相隔了很久远的年代,又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那记忆的最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她一直锁住的东西就要挣脱枷锁,它来自最彻底的黑暗,却又无比真实。

“我们逃走……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是“姐姐”的声音。

记忆犹如拉开闸门的洪水奔涌流出,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坠入了回忆的洪流。

她终于想起了那时的真正的场景。

“逃走吧……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在那片绝望的黑暗里,“姐姐”撬开了封锁的门,站在灯光里诉说,凄凉的风和冷漠的雨将她背后打湿。

但是,还没有结束。

“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姐姐啜泣着,声音已经不能保持平稳,“我们一起逃走……两个人一起逃走……逃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姐姐”推开了那扇囚禁的门……不是以英雄的姿态华丽登场,而是如惊弓之鸟般恐惧。她抓住路雪琪的手,用近乎于央求的口吻贴在耳边,肩膀因恐惧而颤抖。她蜷缩在路雪琪的怀中,像个受惊的宠物猫。

是的,她全部想起来了,那时的“姐姐”根本不是前来拯救她于噩梦,而是在向她无力地求助。

她却将姐姐看作最牢固的依靠。

以为只要跟着姐姐走一定会逃出去。

可“姐姐”也在害怕……也在不安地向她呼救。

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绝望、最无力、最声嘶力竭又最穷途末路的声音。

“姐姐”也是个普通人。

然而,这么多年来,她心中那个死去的“姐姐”,永远是披着万丈光芒闯进来拯救公主的英雄。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

那个璀璨夺目的英雄……原本就是普通人。

也会害怕也会慌张,也会不安地向她寻求温暖的普通人。

可她不断在记忆里删除姐姐作为凡人的一面,迫使自己相信“英雄”真实存在。

即使是今天也仍然在寻找臆想的寄托——把江夏当成下一位英雄,以为只要跟着他就能离开这里。

就像沉睡的玫瑰公主,总会有新的皇子出现解开她的诅咒。

但江夏打破了她的幻想,她原以为江夏会领她走出这里,就像曾经姐姐给了她一缕不该存在的希望。

可姐姐失败了,江夏也没有成功。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救世主……褪去被寄予厚望的外衣,原来大家都是普通人。

只是她擅自将别人当作了英雄,便以为世界原来是温柔的样貌。

自从离开赤鸢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蜕变。

不会再拖累任何人,该由自己背负的责任不要施加于人。

可时隔多年,她依旧在将自己的一厢情愿托付于人。认为只要许下愿望,就会有人扮演这个脆弱的世界里的英雄。

你改变了什么?你什么都没改变!

“没能成为你的英雄……对不起。”

你是看透了这一切,才会这么说的吗?

闪电再次照亮城市,雷声紧随其后咆哮。她已经分不清泪与雨水,只能紧紧靠着江夏,无助地祈祷他不要死去。

白衣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他踏着被雨水冲刷变淡的大滩鲜血,却像在后庭漫步般情闲致逸,仿佛世界毁灭都漠不相关。他信步走至濒死的江夏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那逐渐冰凉的身体。路雪琪搂紧江夏,用憎恨的眼神横眉冷对,可这起不到任何效果,白衣人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她,他的视线里只有不堪一击却舍命相搏的江夏。

“真遗憾。”他像法布尔观察昆虫那样盯着江夏注视了一会,失落地摇了摇头,似乎这个结果一点不符合理想的预期,“原本以为你已经取回了一切。”

白衣人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像是要故意激起江夏的愤怒,可江夏已经不能再动了,有胸膛撕开的伤口几乎足以致命,而造成了这一切的白衣人却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既然最后的可能性也抹除了。”白衣人淡淡说道,他轻轻地伸出食指,指尖处凝重的光晕剧烈收缩,对准奄奄一息的江夏。

“那就请你消失吧,‘幻影之夜’。”

相似的场景一度欲将重现,耀眼的光芒压缩着成型,这是他对江夏发起的最后一击。

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身前多出了一道脆弱的障碍物。一直用手擦拭着江夏额头的路雪琪挣扎着站了起来……那个全身力量殆尽,刚才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的女孩,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她想替江夏挡住这一击!她疯了!

“无趣。”他略微有些失望的说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他。”

白衣人语气里竟然夹杂着隐约的悲伤,这或许是他在天台第一次流露作为人类应该具备的情感,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路雪琪展开双臂,凝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是啊……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但即便如此……即便是又懦弱又任性的自己,或许也可以是谁的世界里的“救世主”吧。

就像那时姐姐闯进她的世界,把唯一的光芒播洒在那个温暖的房间里,从此她便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眼泪无声地划过,她开始哭了,小声的啜泣,但却没有哭出声。因为她不希望让江夏以为她是抱着恐惧的表情挡在身前。

死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所有活着的人都不得而知。可即使是死亡,也不一定是值得遗憾的事吧?

她想起了姐姐,那个从小学时代一直陪伴她的,唯一的朋友。她又想起网吧里的那位大叔……他真是个好人,如果知道自己死去,他会不会为此感到惋惜?

果然还是不想死啊……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呜咽声,她就是这样怯懦又胆小的人,但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尖锐的呼啸声配合密集的雨点肆意席卷,在铺天盖地的风暴中,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