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前台的时候,服务员微微讶异。

不是说她没见过情侣,恰恰相反,咖啡馆客人一天到晚都是调风弄月的情侣。可这对情侣似乎比较特殊,女孩衣着成熟的打扮,却一直低着头,面红耳赤。男生顶着鸭舌帽,帽檐阴影遮住半张脸,看起来较为平静,但表现得牵强附会。好像两人约会是因为要应付结课作业而强行凑在一起,全然没有热恋中情侣的卿卿我我氛围。

不过,这也因人而异。或许这对情侣天生行事低调……可从女孩的着装中也看不出任何收敛,反而尽是开放与盛情……

而且……有凌晨六点出来约会的情侣吗?

服务员只能拿“这两人刚下飞机”的理由搪塞,这里离机场不太远。女孩站在台前,两只小手搭在台上,男生挡在身后,貌似在刻意遮蔽。

“冰摩卡。”男生语气僵硬,像是背后被伯莱塔抵着,态度极不自然。

“我……我和他一样。”女孩支支吾吾地开口,声音虚弱缥缈。

“二位需不需要……”

“不!不需要!”

没等服务员开始介绍,江夏连忙打断。

这两人真的是情侣吗……服务员不禁怀疑。本来就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只是除此之外,很难确认他们的关系。

“已经……没问题了吧?”

女孩怯怯地小声询问,两人在秘密地商量交谈。

“不清楚,再观望一下。”

男生偷偷往外瞥了一眼,皱起眉头。

“我们要待多久?”

“十五分钟,等他们去下一层。”

服务员面色微微僵硬,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两个可疑人物。

更诧异的还在后面,递过咖啡的时候,男生点头致谢,端起托盘绕过前台,坐在角落里,留下手里拿着另一杯咖啡的服务员精神凌乱。

女孩匆匆接过托盘,迈着小碎步坐在男生对面,继续低头沉默。

太奇怪了!服务员觉得自己的世界被彻底颠覆。这两人是兄妹或者姐弟吗?可哪有这个时间单独出门的兄妹姐弟?但这两个人如果是情侣,那就太奇怪了!整个世界都不对劲!

然而这对“情侣”全无这样的自觉。

“应该没被发现吧?”路雪琪压低了声音,轻轻搅拌着摩卡,直到奶油和咖啡融合。

“放心,绝对没有。我对我的演技还是信心十足的。”江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目光往四周不时观察,像时刻提防警察的窃贼。

挑选座位的时候,江夏特意为她选择了锁死外部视线的角落,挡在唯一能斜看见她的玻璃前。如果有人在玻璃外窥探,只能看见江夏和两杯冰摩卡。

直到现在,他还没摆脱鼓点般密集的心跳。这不是因为面前坐着黑丝配短裙的美少女……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更多的是死里逃生的庆幸。

之前一瞬间,他确实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棒球帽男,以及身后跟随的一众持枪黑衣人。他们穿梭在人流之间,无人注意存在,仿佛他们与行人处在不同的世界。

原本的计划路线中没有咖啡馆,这是他发现棒球帽男后的临时决断,如果继续被观察或许会引起怀疑。幸好棒球帽男在环形商场的另一侧,看不清这里的详细情况。而且自己也顺便在隔壁买了外套和黑白鸭舌帽,稍稍改变了外观,应该不会被轻易认出。

以前玩生化危机的时候,他总是会被丧尸吓得魂飞魄散,可如今觉得生化危机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现实可比生化危机刺激得多,稍有不慎就会落入险境。

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为之惊诧。

“你在想什么?你们才认识不到6个小时吧!”

三月雨立绪短时间里没能理解这宛如陨石冲撞地球般不可理喻的提议,她俯身前倾,脸再次和江夏贴得很近,作出教师训斥学生的态度。

“就……就是说啊!虽然江夏确实很优秀……可突然间的告白我也……”

又产生误解的路雪琪右手搭在左臂上,目光在江夏和她的脚尖之间游离不定。

“停!先听我说完!”

意识到事情逐渐向脱轨方向发展,江夏及时制止了这无节制的遐想。

“我先声明这不是告白。我所指的成为情侣,是伪装成情侣。”

避免再度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先从根本上推翻了女孩们的顾虑。只是误解的来源也是由于辞不达意,一般来讲这番发言肯定会认为是告白吧。

“那,你们成为……假装成为情侣和这次行动有什么关系?”

稍微恢复冷静,三月雨摆出不解的脸色提问。一旁路雪琪情绪也渐渐稳定,开始静静聆听。

“这就是我即将介绍的方法。可能会委屈一下你们,但这是目前唯一想出来的可行方案了。”

挺直了身躯,江夏保持坐姿,指了指三月雨。

“首先,我需要你们二位交换衣服,包括内衣。”

宛若雷霆开天裂地降落,三月雨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连衣裙上半身,并用警惕的眼神凝视江夏,如同受到惊吓。

“我可以控诉你性骚扰吗?”

紧接着传来冷漠的声音。

“冷静,先听我分析。”江夏接着说,“在我拦住赤鸢,往回撤向商场,对,我们处在一个商场的内部。总之在我撤退的时候,赤鸢直接拉开了破防火力。接下来是重点,我回头时看见,那个身着正装的男人已经被无差别杀死,但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却毫发无伤,像是被刻意留下活路。”

“死……死掉了吗?”路雪琪脸色瞬时变得惨白,用手捂着嘴。即使是前来追捕的敌人,可上一秒神采奕奕下一秒却变成了枪口下冰冷的尸体,这件事对她而言难以置信。

看来她在赤鸢里并没有被派去执行这样的任务。

稍稍松了口气。

“那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对赤鸢的搜查有帮助?”

三月雨立刻会意,虽然不具备布伦希尔德的魄力,但她并非未经人事的新手。

“对,不仅如此,恐怕他的能力也可以猜测。”

“怎么猜测?”

“排除法。如果这个人能力与视觉有关,比方说透视,那么路雪琪必然不会逃得过赤鸢的手掌,她应该早在今天之前就被抓住。”

“这点我赞成。”路雪琪认同地点头。

“接下来就是听觉,如果他拥有发达的听觉,我们在赶到网吧之前就应该被发现了,即便他的能力与听觉有关,可在地下网吧里都没能发现我们,那在嘈杂的商场里也更不可能。”

“你们去网吧干什么?”三月雨疑惑地问。不过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逐一释明。

“最后剩下的就是嗅觉。我们身上覆盖着特殊质地的特克勒斯因子,所以他感受不到也合乎情理。但他和路雪琪打过照面,估计是记住了气味,赤鸢应该想利用这点才放他一条生路。而且,马上就是早餐时间,人数增长加上气味混杂,他只能通过留在空气中的气味来搜索。”

“所以你才说让我们交换衣物……”

三月雨和江夏一直在棒球帽男的身后,和黑衣人对峙时处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没有人能认出三月雨的着装。只是三月雨没有和黑衣人对峙的记忆,那时掌控这具身体的人格是布伦希尔德。

事到如今,她只好相信江夏的推断,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可就算我换上了三月雨的衣服,也不能掩盖气味吧?”路雪琪问。

“不,消除你的气味很简单,只需要用特克勒斯因子对你进行覆盖即可。我真正的目的是让三月雨穿上你的衣服,带着你的气味混淆判断。”

“诱敌?”三月雨嘟了嘟嘴,明示不满被当作诱饵。但她也无法想出更好的提案,比起能力未知且不清楚风险的路雪琪,由她担当这个角色再适合不过。况且,路雪琪必须被时刻监视,以免造成严重后果。

“正解。不妨换个角度考虑,我们在躲避赤鸢,赤鸢这时一定也在搜寻我们。站在赤鸢的视角,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肯定在落荒而逃,满世界寻找出口,因而他们在向外界的出口处必会布下人手。可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呢?”

“不着急寻找出口,而是在商场里流动?”路雪琪也反应过来。

“没错,假设那个棒球帽男只能识别路雪琪的气味,在他看来,我们绝对不会抛弃路雪琪大难临头各自飞,因为那样不如一开始交涉时就交出她,而单独行动又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因此他有可能认为,我们三人会在一起行动。换句话说,他们在搜寻目标时,首先关注的应该是三人组。”

“如果我和江夏两人行动的话,就可以混在人群中……”路雪琪理解了江夏这近乎疯狂的想法。

赤鸢以为他们躲在某个角落里,却很难想象他们正大光明地混在人流里擦肩而过。三人行动的话特征比较明显,即使不用特殊能力,也不难一眼认出。

两人行动就不容易引人注目,假扮成情侣混进人群也容易被忽视,谁会认为赤鸢的叛逃成员和刚见面没几个小时的联盟成员会是情侣关系?赤鸢在各个出口里遣人等候,这样会减少他们在商场内搜寻的人手,加上三月雨吸引走的一部分,剩下的黑衣人对他们两人构成的威胁可以降到最低。

并且路雪琪也可以借助情侣关系,让江夏的手臂将其面部遮挡起来,即使与零星几个黑衣人擦肩而过,也有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可是,一直走来走去,迟早会被发现吧?”

路雪琪忧心忡忡地问。

“当然不会傻傻地走来走去,我们以情侣逛商场的形式行动,最终目的是靠近顶层,那里有通往天台的工程通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导致普通人禁止进入天台,但经过工程通道却可以。我有解锁设备,能打开通道。天台环境复杂,即使赤鸢布防也容易突破。不如说,是最容易突破的防线,其他地点都在商场内部,冲突一旦发生支援就应之而来。”

“天台?你想从那里逃走?”三月雨豁然开朗。

“这需要借助各位的咒术。”江夏点头,“我们可以从天台找到地面设防最薄弱,或者空缺的部分,从那里逃出去。”

“可赤鸢未必预不料到这种可能,假如他们在天台严密布防……”

“暴力突围。”江夏摊开手,“但要是造成严重的后果,联盟一定会深究……我可不希望被当成头号罪犯一样关起来。暴力是最后采取的手段。”

“那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

看样子三月雨还没从被当作诱饵的不满中走出,声音微弱只言片语,也或许只是体力虚弱。

换作布伦希尔德,或许已经不由分说地跟路雪琪换好衣服,时刻准备冲锋陷阵。

“你只需要和我们的路线相反,吸引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就好。若是途中被追上,就开启特克勒斯发生装置。赤鸢只在黑暗里和你碰过面,你的长相暂未公开,不会被发现的。”

“可是,这样的话三月雨就没办法和我们会和了。江夏有电子解锁设备,如果三月雨没有的话……”

交谈的时候,路雪琪很快注意到盲点,上前一步提醒。

“这很简单,去网吧就好了。”

仿佛早有预料,江夏不自觉地微笑,那是胜券在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