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0)

目送弱智男离开后,千竹依序访问了八楼、九楼的住户。

尽管没收到与命案事件相关的目击证词,但当中有几位老人提到,其实弱智男并非西宁华厦的居民。

弱智男无名无姓,身上没有能证明身分的证件,居民们看弱智男呆傻呆傻,便以“阿憨”称呼他。阿憨大约是三个月前搬到西宁华厦,他拒绝社工帮助,平常睡在废弃的商场里,肚子饿便到附近的垃圾桶翻找食物。

至于那怪诞的“仪式”,则是自前日开始举行。

阿憨不知道从哪弄来鸡只,活活烫死后,再往鸡身贴上符纸,偷偷藏在大楼角落处。就有位老太婆无意撞见散发恶臭、长满蛆虫的鸡尸,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阿憨、送煞路祭。对了,还有“wǎlángānjī”。」

千竹把调查得来的结果写入笔记本,内容却只占了半张纸不到。

展开地毯式搜查时,越靠近命案现场的区域越有价值。原因无他,因为能打听到的消息较多,更容易立下功劳。

千竹主动请缨调查西宁华厦,原以为能抢先一步找到案情的突破口,结果却只换来这寥寥几行字。若是在搜查会议上报告“有民众(疑似弱智)指出,看见了很多蛾在吃人”,恐怕会引来同僚们的讥讽。

她边想边叹气,接着朝D栋十三楼迈开步伐。

十三楼仅剩下1340室有人居住,登记资料显示,承租者为身心障碍人士,是名六十多岁的妇人,与儿子相依为命。

和华厦内的其他屋子相同,1340室的大门是由金属、树脂、凹凸花纹的玻璃所构成,门板看上去只有薄薄一块,安全性堪忧。

只能指望这一户人家了,但愿能得到可靠的消息。

千竹按下门铃,内心默默祈祷。

等了一会,未见有人应门;手指又按了一次,并喊了声“请问有人在家吗?”,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是出门了?千竹想要拨打住户登记的电话号码,就在拿起手机当下,熟悉的异样感袭上心头。

脑海猛然浮现一段往事。

十年前的暑假,受台风外围环流影响,月海市即将面临暴雨冲击。

千竹特地提前结束社团活动,前往才艺班接妹妹放学。

恰如天气预报所预测的结果,天空乌云密布,雨势持续加剧。大概是路况不佳的关系,公交车迟迟没有现身,姊妹俩就这样在候车亭苦苦等候。经过好些时间,总算,一辆巴士冒着大雨进站了。

年幼的妹妹不疑有他,拎起背包就要上车。

然而千竹注意到,巴士所属的路线号码和平时不同,遂出声询问司机,这辆车是否会经过自家前的车站。

「有,赶紧上来。」

司机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声音哑沉,说话含糊不清。

她看向车内,里头约有十来个乘客;栏杆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雨伞,水珠沿着伞身滴落,浸湿了地毯。明明只是极其普通的场景,千竹却感受到趋近于焦灼的不快,频频催促着自己离开。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坐计程车好了。」

千竹一把揪住妹妹,低头致歉,浑身僵硬的目送巴士离开。

回到家后,晚间新闻报导了一起死亡事故。

一辆巴士在行进的过程中急拐弯,横穿五个车道冲入湍急的河道中,导致全车十七人不幸罹难。据记者调查,司机患有思觉失调症,上班前曾留下一封遗书,表示自己为了保护家人,将进行活人献祭的仪式。

看见肇事的车牌后,千竹背脊顿时窜起寒意。

正是自己差点要搭乘的巴士。

思绪回到现在——

千竹握紧双拳,脖颈的汗毛竖起。

因为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和当天一模一样。直觉告诉自己,继续待在这绝对会有生命危险,必须尽快离开……

她缓缓后退,正准备折返时,视线中出现一名从来路走来的男子。

男子拎着相机包,身高比千竹矮了点,估计约一米七整,身形单薄,看起来一副病厌厌的模样;五官缺乏辨识度,属于擦肩而过便会遗忘的大众长相。

「你是谁?」

他以混浊的声音问道,嘴巴隐约带有类似鱼腥味的口臭。

「打扰了,我是刑事局的刑警。请问您是1340室的住户吗?」

千竹强作镇定,出示了证件。

「喔,什么事?」

「隔壁的蜗牛公寓发生了命案,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

「是吗?」

男子用钥匙解开门锁,说了句“进来谈吧”。

「……谢谢。」

千竹犹豫了片刻,回答道。

尾随男子进屋的她,立刻被异味所笼罩。

二手书店淡淡的杏仁味,混合香烛铺的味道,再掺入了刚割完草的气味、衣服没晾干的闷臭、雨水味、尿骚味,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有点脏乱,别介意。」

男子点亮日光灯管。

屋内是一室二厅的格局,堆放着大量杂物;墙壁、地板、天花板爬满霉斑,沙发已经发黑变形,能看见裸露的生锈弹簧。虽然是人类的居所,却给千竹一种野兽巢穴的错觉。

这个家,仿佛栖宿着某种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