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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真是蠢透了。

不过在反省之前,请容许我向老天爷抱怨几句。

既然是深秋就不要给我突然来场暴雨啊!看看气氛吧!暑假早就结束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觉得秋天的雨下不大,只要快点走到公交车站就好。如果我不是一意孤行地去公交车站,而是就近找地方避雨,我就不会被淋到。如果我没有被淋到,我就不会在下了车之后想着“反正都被淋到了,干脆就这样跑回家吧”,并付诸实践……

谁知道回家的路上雨越下越大。

其实在雨中狂奔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么酷,它只会让你看上去很蠢。

“……还好饼干没遭殃。”

我推开自己家的门,拿出护在怀里的饼干检查了一下。虽然包装外沾了不少水,但可以确定内部的饼干没事。

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被雨淋湿的话就太可惜了。

我站在玄关随意拧了下衣服,准备把饼干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身后突然由远而近地响起了呐喊:

“呜啦——!!”

看来在雨中奔跑的蠢货不止我一个。

我让出空间之后没几秒,殷雪丽便使用蛮牛冲撞逃进了屋子。

“呼——赢了。”

她低声欢呼。

“什么‘赢了’啊,你这不是一败涂地了吗?雪女一败涂地。”

“啊、待会儿来玩那个游戏吧!”

殷雪丽这样说着,把脖子上早就湿掉了的旧围巾取下来塞给我。

这人说话还真是没逻辑,虽说是我诱导的就是了。

“在那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我眉头微皱地看了一眼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青梅竹马。

她穿了宽松的白色印花长袖T恤跟深色牛仔短裤。虽说上衣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身上,凸显了她是有多没料,但由于材质的关系,那下面的内容一点都没有暴露。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很普通地直视她。

“还不快把湿衣服脱掉,去冲个热水澡?”

“日安上了年纪之后就变得特别啰嗦诶,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啦!现在被你这么一说,一点动力都没有了,你要怎么赔我啊!”

“你是准备去念书的时候被父母唠叨‘该去念书啦’的叛逆期学生吗?”

“洗澡是享受,不该被拿来跟念书这种痛苦的事情比较。这样做的话,洗澡未免也太可怜了。”

殷雪丽说着就扯着衣服的领子往头上拉。

这家伙嘴上那么说,其实根本就动力十足。

“给我去浴室脱啊!”

我一把拉住衣服的下摆给她套了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的。再说我现在是男孩子,里面穿的也是——”

“怎么可能没关系!你可是女——”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本不该出现的话?

她趁我楞着的时候,一下把上衣脱掉了。

可惜——不对,万幸的是,她T恤下面穿着的是运动内衣。

即便如此,被水沾湿了的肌肤所特有的质感还是让我一阵目眩。

真有你的啊,运动内衣加牛仔短裤。

“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此时关门的速度恐怕是这辈子的巅峰。

把门关上之后,我才想起来,应该还有个人才对。

“南宫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玩了吗?”

听到南宫的名字,殷雪丽的脸色一下就复杂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以前的尴尬状态。

“比、比起那个,日安……日安你快亲我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感觉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对话,不如说两个白痴湿漉漉地站在玄关才是最大的问题。

想想吧,一个被雨淋湿的美少女脱掉上衣之后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根本无——

无论如何都要冷静。

冷静,苏日安。现在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美少女,而是你的青梅竹马,是那个惹祸精、人来疯,三天两头就折腾你,一到周末就拖着你一起熬夜的倒霉孩子。

她是殷雪丽。

“总、总之,你先去洗澡,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我半推半拉地带着殷雪丽来到浴室,拿了条浴巾塞给她,打开热水龙头。

做完这些,我退了出去,顺手帮她关上浴室门。

“那、那日安你怎么办?”

她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有些闷闷的。

“什么我怎么办?”

我这样问出来的时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如说,我已经拿出毛巾开始擦头发了。

“哦、没事,我先随便擦擦就好。”

“那、那我洗快点……”

“你平时就已经洗得够快了,好好泡一下。”

为了节约时间玩新游戏,有时候殷雪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由于水声,我并没有听到其他多余的声音。自从小时候不小心踩滑,狠狠摔了一下之后,她也再没干过跳进浴缸的蠢事。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开始洗了吧?”

“嗯……”

嗯,那就好。

接下来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思考了一会儿殷雪丽说的话,缓缓开口:

“你说……你又变成男人了?”

尽管说话的人是我自己,但这个“又”字怎么听怎么刺耳。

“嗯。”

还是闷闷的声音。

“简单来说……”

我想到她跟南宫出去玩这件事。不,其实根本就不用思考,南宫的立场就摆在那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不能说理所当然,也应该是情理之中——这两个词的意思好像差不太多。

“也就是,你被南宫偷袭了?”

我可是领教过的,她的迅速与精准,还有对时机的把握。没有错,南宫具备一名“接吻魔”所需要的所有素质,真是太可怕了。

当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这些感想告诉别人。

“嗯。”

殷雪丽再次以同样的声调回答。

“……我们一开始还是在普通地逛街……然后,经过游戏厅的时候,她说想玩夹娃娃机,我们就去玩了,可是没有夹到东西……再然后……再然后,我们就去照了大头贴……”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被偷吻的吧。

“然后……然后,她就趁我不注意……”

我该说些什么呢?

我该怎么说呢?

南宫并没有错,她只是喜欢殷雪丽而已,只是……喜欢她而已。

殷雪丽呢,她又是是怎么想的?

“那,南宫之后有说什么吗?”

“……我不太记得了,好像她跟我道歉,说情不自禁什么的。”

情不自禁,南宫是会“情不自禁”的人吗?

我并不这么觉得。

说得夸张一点,她做事从来都是有一定“计划”的,与大部分女生所代表着的感性不同,她可以说是相当理性。

我有段时间还偷偷把“绝对理性少女”的头衔颁给了她。

可是,我们常说“爱情会让人冲昏头脑”。所以,陷入爱情的人常常会做出一些比较疯狂,平时绝不会去做的举动。

比如在女生宿舍下摆心形蜡烛。

又比如在女生宿舍下用扩音喇叭表白。

无论哪种形式都是会让当事人之一的女方相当困扰跟丢脸的。如果不是真的感情到位的话,请不要轻易尝试,因为回应你的很可能不是“我愿意”,而是一大桶透心凉的冷水,或者舍管阿姨的问候。

不好,怎么举的例子里全是男生的行为?这样就没办法套在南宫身上了。

大概是因为我是男生,所以想不到女生会做出哪些疯狂的举动。

又或者,在我的认知中,“偷亲”这件事本来就算不上有多疯狂吧。

“日安?”

或许是我一直没出声,殷雪丽叫了我一声。

“啊、嗯,我有在听。”

我连忙答应着。

“呃、你……被南宫偷亲之后,就这么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被揍了就揍回来!

这是我妈说过的名言之一,虽说有点八杆子打不着,但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实际并没有什么用。毕竟,我不可能跟殷雪丽讲“被偷亲了就亲回去”。

那只能用在普通的笨蛋情侣身上。

“我被吓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于这点,我倒是能感同身受。

“就丢下她,一个人跑掉了。”

殷雪丽继续说着。

“日安,好奇怪哦……无论是南宫还是,我,都好奇怪……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是从我不小心变成男孩子之后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

“她昨天下午明明跟我说可以就这样先做回普通朋友,我才放下心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南宫会喜欢上我呢?”

是啊,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

我不可能知道那种答案,能做的只有在心中重复一遍这个问题而已。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我吧?”

“嗯?如果你是指性别会变的话——”

“不是那个!而是……是……”

她没能立刻说出“是什么”。

隔着浴室门,我无法看到殷雪丽的脸,只能靠音调、说话的快慢来判断她此时的情绪。

殷雪丽,我的青梅竹马现在,一定是一副相当困惑的表情吧。

“我、并不讨厌……”

最终,她还是说了出来。

“接吻,我并不讨厌……”

她的声音很低,在浴室的墙壁上反弹之后,透过门传入我的耳朵,显得不那么真切。

“无论是跟日安,还是跟南宫——虽然变成男生会很讨厌,但接吻本身,我却不会特别……讨厌……”

殷雪丽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她的话,就算能明白、能听懂每个字连起来之后的意思,但我却无法理解它们所表达的意义。

对此,我感到十分震惊。

我看不到殷雪丽,殷雪丽同样看不到我。

加上我现在是倾听的立场,没有出声,所以她自然不会知道,也不可能猜到我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日安,难道说,我……其实,很花心?”

“花心?”

她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不过,拜这个没头没脑的结论所赐,从刚才开始就憋在我胸口的什么东西消失不见了。

甚至差点笑出声。

“因为……我不仅跟日安接吻,还跟南宫接吻,而且不讨厌这种感觉……我是不是很渣啊……”

“我还以为怎么了,结果你居然是在担心这种事吗?”

心情复杂。

“什么叫‘这种事’啊,这很重要的!”

她的语气似乎变得跟平时一样了。

“好吧好吧,既然你在意的是这种事,那我姑且还能回答一下。”

我苦笑着,流畅地朝浴室发出声音。

“都说了——”

“好了,听我说,雪丽。”

我打断她,然后很认真地说:

“是的,你这个大渣女——我很想这么说,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你跟我接吻,只是单纯为了可以变回女孩子,仅此而已。我们之间的吻,跟你和南宫之间的吻完全不同,除了我说的那个作用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在里面。再说,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不是吗?”

我明明是笑着结尾,心脏却没来由地好像被谁狠狠攥了一下,那个人正是我自己。

尽管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里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但男生有时候也会很感性。

果然,不管对象是谁,“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这句话可以造成的伤害都是那么惊人。

“不是啊,我很喜欢日安的,想一辈子都在一起那种!”

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她站起来了吗?

这是预料到的回答,所以我的内心根本没有一点——

好吧,我得承认,还是有点动摇的。

不过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不用那么激动,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所以说,我们两个人说的‘喜欢’不是同一种喜欢啊。”

殷雪丽喜欢我的基础是绝对的信任。

她会喜欢我,是因为她的父母,殷叔叔跟咲阿姨出事的时候,正好是我在她身边陪着她,就跟小琪会喜欢我这个苏哥哥是一个道理。

我很喜欢她们,却又不能喜欢她们,如果我那样做了,就叫趁虚而入。

自始至终,我都只是贯彻母亲的话,“好好照顾她们”而已。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未来也会继续下去,直到她们找到能够代替我的人。

“这样吗……”

“就是这样。”

“那、那日安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当然,你在说什么蠢话?”

“这样啊,嘿嘿……”

“明白了吧?我过去给你拿替换的衣服,不要随便出来啊。”

“……别忘了之后要吻我!”

不是,你那副“记得给我买布丁”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推开紧锁的大门,雨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