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辣辣的,不过也有一点甜,肚子暖暖的,还蛮好喝的诶。”

她很豪爽地,一口气把保温杯里的液体喝光了,不愧是可以一个人干掉半瓶家庭装可乐的存在。

“嗯嗯,还不错嘛。”

收回杯子,星月姐确认了一下里面只剩空气之后,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同时又不怎么坦率的笑容。

“学姐学姐,这是什么果汁啊?”

“果汁?”

“咦?难道不是吗?”

“不是,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果汁,难道你从来没喝过这个吗?”

仿佛听到了类似“兔子会吃自己的便便”、“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圣诞老人”的吃惊表情,出现在了星月姐的脸上,不过很快就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因为是甜的啊。我好像没有喝过诶……没有吧,有吗?这种特别的味道,只要喝过一次,我应该就不会忘记才对啊?”

殷雪丽这边也皱着眉,挠起了头。

辣辣的、甜甜的……喝下去之后肚子会变得暖和,该不会是那个吧?不过,为什么会是……

等一下,星月姐她该不会是以为,那天殷雪丽不舒服的原因是——

如果我第一个猜测没有错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推出来了。

在此之前,我还是稍微退开两步,给女生们留下对话的空间吧。话虽如此,我也好好控制了距离,依旧能听到她们说什么——不如说这两个人,特别是星月姐,就算注意到我的动作,也根本就没有要压低声音的意思。

我并非还处于对异性生理有着微妙好奇心的年纪,这样做纯粹是因为不放心殷雪丽,害怕她像之前在家里那样口无遮拦。虽说做不到第一时间堵住她的嘴,但至少能够立刻亡羊补牢一下。

“也对,本来那个就跟体质有关,不是谁都需要喝的。”

星月姐以“怎么都好”的语调这样说着,同时把保温杯放回了包里。

“这是‘生姜红糖水’。生理期的时候喝一些的话,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你刚刚也说了肚子很暖和吧,大概就是这样的功效。”

她在胸前交叉起双手,一副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因为小雪女是雪女,我也有思考过会不会跟一般人不同。不过,那天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我始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跟奶奶商——不对。总之,喝了也不会吃亏,就是这样,嗯嗯。”

跟我想的差不多。

简单来说,就是星月姐误会了。她以为那天殷雪丽表现得非常狼狈是因为生理的关系,不,一般来说这样想才是最正常的。于是,觉得自己强迫殷雪丽在身体不方便的情况下当网球部陪练的学姐,特意熬了生姜红糖水给这个实际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成了男生的冒失鬼喝。

这件事的责任,恐怕我们三个人各占三成,剩下十分之一就甩锅给运气吧。

只是,我有点在意,难道这两天她都随身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不太可能吧,或者说这是星月姐不为人知的的天然面?

我的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去深究比较好。

“呜呜,虽然不是那个,但还是谢谢你,星月学姐,让我喝到这么好喝的东西。作为感谢,啊、对了,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哦。”

殷雪丽饿虎扑食地紧紧抱着星月姐蹭了蹭,然后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是准备做那个吗?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学姐呢。

我看看,周围没有“禁止踩踏”的标志吧……

“喂,她刚刚说‘虽然不是那个’,‘那个’是什么意思?”

隔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微妙的星月姐突然向我搭话了。尽管说话的对象是我,她的视线却保持在蹲在绿化带中的殷雪丽身上。

“啊,那个啊,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比起这个,星月姐,你就稍微期待一下吧。”

我有点坏心眼地卖了个关子。

“期待?什么?”

“还有,谢谢你这么担心那家伙。”

“……蠢、蠢货,我才不是担心她,这只是关照而已!关照!再说了,那件事本来我也有责任——当然你也有!不对,少给我转移话题!你说期待是什么意思?要我期待什么?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说话只说一半的家伙!总有一种会被……”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想想也应该不会是什么有太大关系的内容。

为自己的坏心眼跟星月姐道歉之后,我的心情反而变得相当,不,应该说是非常棒。

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因为害臊而羞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星月姐。与此同时,我也稍稍有些遗憾,或许以后再也没这样机会了。

就在我思考着这些蠢事的时候,殷雪丽似乎已经忙完了。丝毫不顾衣服上沾着的树叶枯草,她捧着什么白色的东西朝这边走了过来。

“锵锵!”

发出了像是开奖的效果音,殷雪丽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星月姐面前。

那是一只洁白的雪兔,眼睛是不知名的植物种子,耳朵是两片大小相近的树叶。它比我印象中的雪兔还小上一圈,或许是特意配合赠送对象做出的改变吧。

十月中旬,大部分人依旧穿得清凉感十足,自然不可能有积雪。这小小的雪兔只能是身为雪女的殷雪丽自己做的——哪怕现在是大夏天,她也能办到。

怎么样,我的青梅竹马厉害吧。

“这是……”

“雪兔子呀,可爱吧,嘿嘿。送给你。”

“……嚯,还不错嘛,是挺可爱的。”

嘴上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其实眼里的少女心都快溢出来了,这个人。

“这样的话,必须赶紧找个冰箱才行,然后是隔热箱……”

“不用这么麻烦的,星月姐。”

我一边帮殷雪丽清理身上的杂草,一边忍着不笑出声来。

“这家伙做的小雪人、小雪兔基本能够保持二十四小时不融化,而且跟本人一样结实,你实际拿一下就能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在那之前放到冰箱里保存就可以了,当然就这么放着让它化掉也——”

“说什么蠢话啊!蠢货!这么可爱——”

她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这个人,居然一下子骂了两个“蠢”字啊,不觉得有些过分了吗?不过,考虑到当事人的心情,这次就作为特例,不予追究了吧。我这么想着,而实际情况则是,就算想追究也根本不敢。

“……我是说,难得小雪女送给我的礼物,必须要好好保存才行。没办法,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露出一副别扭的表情,她小心翼翼地从殷雪丽手中接过了雪兔——整个过程微妙地具有某种仪式感。

“哦哦!真的诶!手都没有湿掉!喔喔!怎么办到——咳、我的意思是,这样还挺方便的。”

我能理解星月姐此刻的心情。要知道,我收到第一个小雪人的时候,模样可是比她夸张得多。

之后,关于“星月姐是不是随身带着生姜红糖水”这个问题,有人替我开口了,并被骂了笨蛋。

“为了给我喝,难道这两天一直这样随身带着?”

像这样没有丝毫预兆跟顾虑地问了出来。这个人的脸皮是双层的,不用怀疑。

殷雪丽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都会表现出当事人对她的关心不同一般。

肯定自不用说,否定的话,又怎么解释刚才的行为呢?

——才、才不是为了你而随身带着的呢!

或者,

——只是碰巧带在身上而已!

形象整个都崩坏了。

所以被骂是注定的结果。

俗话说,真相总是建立在牺牲之上。通过殷雪丽的自爆,我也得知了星月姐原本是打算晚些时候直接把这个送去殷雪丽家里。

怎么说呢,这位学姐难不成是特别爱照顾人的类型?不过,退一万步讲,就算事实真是如此,多半也是分对象的吧。

“……倒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这样说完,星月姐潇洒地说着“就这样,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注视着那小小的背影,扭头正准备跟殷雪丽说话,却发现星月姐以极快的速度倒了回来。

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星月学姐?”

我跟殷雪丽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她叫了学姐的名字。不过星月姐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低着脑袋闷头走路——朝高中校区的方向。

这个人,该不会是刚刚走错路了吧……

总觉得这位“原不良少女”离她一开始的形象越来越远了。

“日安啊,我说,星月学姐她该不会是——”

“好了,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也没关系的。有句话不是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吗?”

“好吧。呃,那现在要怎么办?”

“……微笑就好了。”

由于方向一致,我们不得不目送星月姐的身影远去之后才继续前进。

至于原因……总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追上去说“正好顺路,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那也太不会看气氛了。

话说回来,星月姐到高中校区这边来干嘛?

该不会是巡视领地之类——怎么想也不可能会是这样。

#

我跟殷雪丽是今年直升上的大学。

时隔四个月的故地重游,一切都是熟悉而陌生的。真是奇怪,明明只过了短短四个月而已。

也许,这个时间点对我们、对高中校区都很微妙吧。不至于长到觉得怀念,却也不会短到让人产生还在念高中的错觉。

我看了一眼殷雪丽。

“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们作为一对青梅竹马还是非常有默契的。

无论如何,我跟她今天不是到这里来当诗人的。于是我提议说“还是快点去旧图书馆吧”,殷雪丽也点头表示同意。

“日安,你不觉得这么一说,突然就有种‘前面就是最终BOSS’的感觉吗?”

她狡黠地笑着。

“噗、最好是这样啦。”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像角色扮演游戏的主人公永远不可能上来就直接打败魔王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派一样,如此乐观的我们很快就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展开。

“什么!怎么会!不可能!”

殷雪丽做出一副超夸张的吃惊表情,发出了三连击。

亏你这种时候还能玩梗啊,心态真好。

我有些无奈地重新把视线挪回了贴在旧图书馆大门上的通知上:

因图书馆进入整修期,故从今日起暂时停止对外开放,具体开放日期待定。

后面跟着一个日期,也就是闭馆的那天。

说起来,毕业之前好像是隐约有听班上的同学提到过这回事?不行,记不起来了。再说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升学考试的事,哪有功夫记这些。

怎么办?

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殷雪丽直接伸手推了一下旧图书馆的大门——

然后,贴着通知的大门应声而开。

“——!!”

我因为吃惊而吸了口气。

“——GOGOGO!!”

青梅竹马则是跟这样的我打出了射击游戏的前进信号。

稍微给我有点紧张感啊!

顺带一提,这家伙每次都是端着我叫不出来名字的半自动步枪冲在最前面,拜这点所赐,她通常也是第一位阵亡的友方队员。

这次也不例外。

殷雪丽模仿着特种干员潜入敌方大本营动作,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她甚至还战术翻了个滚,很难看就是了。

正是这个战术翻滚,把她送到了最终BOSS面前。

大概想象了一下殷雪丽此时的表情,她应该正对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旧牛仔裤疑惑不解吧。

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你在这种地方耍什么活宝呢?”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听到这声音后,殷雪丽只觉得血液奔涌,脸很快就变得滚烫起来……让我死了算了,她这样想着。”

“……还有你。”

“不,我就是想用语言形容一下殷雪丽现在的心情。”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我现在只想笑。不是普通的那种笑,而是很过分的那种,类似“噗哈哈哈哈哈……”这样的爆笑。

“去死啦!”

糟糕!那个快要害臊到死的家伙选择了杀人灭口!

舍身一击被我躲开之后,殷雪丽整个人就像被烈日暴晒了好几天的绿萝一样蔫掉了,还念叨着“没脸见人了”之类的话。

嗯,至少还知道点羞耻。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要那么做啊。相信很多人此时应该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然而现实是很残酷的,这种事通常都是做了之后才知道有多“痛”。

我倒也不是理解不了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变回女生的那股子兴奋感……这或许就是乐极生悲的典型吧。

接着,我带着莫名而生的欣慰心情朝对方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