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长长的嘟嘟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是雪女阿——”

嘟嘟嘟——

完蛋,太久没跟她联络,都忘记那个注意事项了。

我叹了口气。

不过这电话还是得接着打过去,毕竟对方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了。

大概吧。

“呃,雪姐?”

我用上了自认为最献媚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而听筒却迟迟没有传来回应。就在我快绝望的时候,令人怀念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算你懂事。”

“那是的,那是的,嘿嘿,雪姐。”

“有事就说,我很忙的。”

“是有点事,现在方便过去吗?”

“现在?”

“嗯。不方便吗?”

“没有,正好要个人,赶紧过来。”

这样说完,对方不等我的回应就挂掉了电话。

不愧是雪女阿姨,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多啰嗦半句话。

我擦了擦鬓角的汗,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叫“正好要个人”?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我加紧脚步朝车站走去,从这边坐公交车到雪女阿姨那边得半个多小时,再加上等车……

就在我计算时间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出手机,我一眼就看出了是雪女阿姨的号码。

“还有——”

“打车过来。”

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挂断了。

“……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可是已经习惯了的,苏日安,事到如今再不满也太迟了。

没办法,我只得照雪女阿姨的吩咐,拦了辆出租车,前往了城镇的另一边。

不得不说打车真的比公交车快多了,同样的,费用也高多了。

我在雪女阿姨住的小区外下了车,付完让我感到肉痛的车费之后,如此感叹着。

虽说很久没有过来了,我还是轻车熟路地拜托了保全大叔帮忙开门,马不停蹄地朝雪女阿姨家走去。

按下门铃之后,门的那边很快便传来了脚步声。

咔擦——

门开了。

看到了开门的人的瞬间,我猛地深吸了口气,然后以我最快的速度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雪女——不对,雪姐?”

“愣着干嘛?”

清晰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丝不耐烦。

“你知道我要来对吧?”

虽说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但我还是照着雪女阿姨的意思进了门,然后把门带上了。当然,我没有把手放下来,因为要是把遮住眼睛的手放下来了,我就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哪儿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

“你在逗我吗?”

居然是反问。

“你既然知道我这个正值十八岁的青春猪突猛进少年要来,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穿着这么性感的真丝睡裙啊!!

真当我是人畜无害的草食系男生吗!!

“你想做吗?我不介意的。”

“不敢。”

“那不就完了?”

“也对哦。”

“快进来。”

“哦,好。”

对不起,我可能还真是。

我换好鞋,来到客厅,同时也是工作室的房间。

这位只允许我称呼她为雪姐的雪女阿姨,是一名作家,爱情小说的作家。都说从事创作工作的人大多数都是怪胎,这句话我也是在接触了雪女阿姨之后才开始渐渐理解的。

要知道,我如果现在叫她一声“雪女阿姨”,可是会立刻被扔出去的。

不过这好像不是属于作家而是女人的怪癖吧。

她在给我开门、放我进来之后就立刻坐到了笔记本电脑前,似乎是正在工作的样子。

雪女阿姨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呆呆的,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是殷雪丽跟殷雪琪的母亲,咲阿姨的妹妹,也是两姐妹目前名义上的监护人,但由于一些原因,她们三人并没有住在一起,而是像现在这样,雪女阿姨独自居住在这边。

由于客厅遍地堆满了不知道是不是原稿的A4纸,我只得站在角落瑟瑟发——不对,怎么搞得这么乱,我记得上周末小琪有提到要到这边帮忙打扫来着。

“吃饭了吗?”

雪女阿姨叫了我一声,我的注意力也从遍地的狼藉转到了她身上。

她赤着脚,皮肤与殷雪丽相同,是近乎梦幻,如同初雪般的颜色。那身暗蓝色的真丝睡裙衬托着她那头纯白中带着一丝淡蓝的短发——是的,人如其名,雪女阿姨也是一名雪女。

“想做了?”

歪了歪脑袋。

“不不不……”

虽说是阿姨辈的存在,但雪女阿姨跟咲阿姨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年轻,完全跟“中年”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关系。

或许这跟她们都是雪女有关吧。

“那你吃饭了吗?”

“呃,还没。”

“厨房那边有昨天剩下的炒饭,热一下自己吃吧。”

“好。”

我来到厨房寻找雪女阿姨说的剩下的炒饭,却在餐桌上发现了一盘还微微冒着热气的蛋炒饭,应该是才做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现给我做的嘛……

唔唔,感动死了。

不过,感动……是很感动,可雪女阿姨,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我在炒饭里稍微加了一点酱油之后,很快把整盘炒饭扫光了,之后当然顺手把锅跟盘子洗好,打扫了一下厨房。

“雪——雪姐,我吃好了。”

“啊?哦,嗯,好。”

她似乎又在发呆了。

“那个……”

“日安。”

我原本想立刻进入主题,委婉地问一下雪女阿姨有没有关于雪女突然变成男孩子的情报。

是的,我还没有打算直接了当地告诉她殷雪丽变成男孩子了。

虽然各种方面都有考虑,但首要的果然是打击,或者说能不能接受这个问题——毕竟,如果谁冷不丁地告诉我,说我外甥女突然变成男孩子了,我说不定会先不分青红皂白地揍那家伙一顿。

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却没想到她先叫住了我。事后想想,我大概根本不该答应这声,而是直接说我要说的事才对。

“嗯,怎么了?”

“你现在能表白一下吗?”

“呃,啥?”

“表白呀,又或者是告白,我爱你那种。”

雪女阿姨蜷起双腿坐在沙发上,朝我示意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要我表白先不说,在那之前……雪姐。”

我再次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准确来说是让自己看不到最敏感的部分。

“那个,全露出来了。”

穿着睡裙,蜷起腿,会露出来的,除了那个就没别的东西了。

“想——”

“不想!”

“奇怪啊……”

她突然皱起眉,露出很疑惑的表情。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注意到雪女阿姨把腿放下去,我才把手放了下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雪女阿姨是看起来呆呆的,有些天然,但绝不是个痴女。

老实说我从一开始就想这么问了,又觉得不太好说出口。

“哦哦,我试着研究了一下处于发情期的男孩子……”

我差点出声打断了她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研究那个干嘛,是写书要用吗?”

“对。”

究竟是什么样的小说才会需要研究发情——青春期的男孩子啊。

“难道是刚好十八岁的少年被大自己一轮的成功女性捡回家当成宠物养,完了还爱上了对方的故事吗?”

不负责任地随便猜了猜,反正也不可能会有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故事——

“你偷看我的企划了?”

不、不会吧。

“我猜对了?”

“嗯,虽然不明白‘大自己一轮’是什么意思就是了。”

雪女阿姨这样说着,还点了点头,脸上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那我还真是厉害呢。”

开始认真考虑以后要不要当个作家了——开玩笑的。

“所以表白吧。”

“不不不,这里面根本就没什么因果关系吧。”

“那你过来干嘛?”

雪女阿姨突然就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我。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自然,以至于我反而愣住了。

我过来是干嘛的来着?

“我是有事情想问问雪姐才过来的啊。”

万幸的是我还没完全被她带歪。

“我懂了,是有事情要拜托我吧?”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之前任何一句话听起来都要清醒。

“这么说也没错——”

“那就表白吧。”

“为什么啊!”

“是日安你有事情要拜托我吧,态度不对呢。”

总觉得,雪女阿姨变得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了,是我的错觉吗?

跷二郎腿这个动作,跟她应该是无缘的才对……本该是这样,才对。然而,为什么,现在的雪女阿姨却翘着二郎腿,大腿与大腿、大腿与裙子之间的阴影部分,就好像故意,又好像不经意般地浮动着,比起一开始那种不设防的状态,现在的诱惑力翻了好几倍。

“在我家乡那边,求人的时候,可是要土下座的哦?”

雪女阿姨眯起眼,嘴角勾起弧度,身体微微前倾,又强调了一下那三个字:

“土、下、座。”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但好歹还是用手指指了指我自己。

“这里除了你应该没别人了吧?”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清楚,虽说已经问过了……”

“你问。”

“为什么啊!”

“很简单呀。”

雪女阿姨一下站了起来,踩在茶几上,来到了我面前,凝视着我的眼睛。

“发情期的男孩子,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身体……”

她这样说着,还故意摆出了强调身体曲线的姿势——不得不说雪女阿姨的身材真的保持得很棒,就连南宫跟她比起来都会逊色几分,当然殷雪丽那个搓衣板就更别提了。

“都会忍不住想要吧,既然想要,就会祈求。然后呢,自然会凭着一时的冲动而表白吧?”

“那是哪门子自然而然啊。”

“不会吗?”

这样说着,雪女阿姨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这样呢?”

“所以说,雪姐你根本就本末倒置了。而且表白这种东西,就算不做这种奇怪的事情,也是可以凭借演技来弥补的,不然那些爱情电影要怎么演呢?”

我将雪女阿姨的双手从自己的肩上挪开。

“哦哦,也对哦。”

她突然就变回了那个呆呆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回到沙发上蜷起——所以说不要再摆出那个姿势了!

好像听到了我的吐槽似的,雪女阿姨放下双腿,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一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踩着满地的打印纸朝卧室走去。

我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突然转身面向这边,以非常潇洒的姿势站定,紧接着用右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仅仅用右眼盯着我。

“……呃,雪——雪姐?”

“以天上院雪女之名下令,命令苏日安忘掉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说出让我有些莫名,却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的话之后,雪女阿姨逃进了卧室。

忘掉什么的……

说起来简单,但事到如今不可能那么简单地说忘就忘吧。

就算是人畜无害的草食系,我好歹也是正值你所说的“发情期”啊,雪女阿姨。不如说,你这么遮遮掩掩的,反倒让我在意起刚才那些画面了。

我摇了摇头,为了冷静下来,蹲下身开始整理起那些散落一地的白纸。

白纸?

将手里的纸翻了翻,的确两面都是空白的,没有任何内容。

我原本以为是有字的一面正好朝下,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但仔细想想,一两张还说得过去,快要铺满整个屋子的纸都这样就很奇怪了。于是我继续将稍远一点的纸收集起来,发现它们也全是空白的。

难道是不小心洒了?

想了想雪女阿姨那呆呆的样子,会这样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猜错了。

在茶几与沙发之间,我捡到了一张写着东西的纸。上面有一颗用签字笔画得有些歪掉的爱心,以及贯穿了爱心的一行字:

爱,是什么呢

阅读的同时,我下意识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这应该是个非常难的问题吧。不然,雪女阿姨也不至于要这样特意写下来了。

好在卧室房门打开的声音及时响起,将我从这种复杂的问题中拉回了现实。

我寻声看去,发现她把真丝睡裙换掉了——这当然是好事,可取而代之的也并非普通的服装。

“雪姐……”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她把企鹅连身睡衣的帽檐拉了拉,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道理我都懂,可雪女阿姨,这动作配合你现在的打扮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可爱啊。

某种意义上比之前的睡裙还不妙。

“其他衣服都洗掉了没干?”

她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都送去干洗了。”

“不,再怎么说也会留一两件吧。”

“你来之前……洗掉了。”

视线渐渐飘走了。

虽说形式不同,但导致的结果却是一样的。这就是所谓的“世界线的收束”吧。

那样的连帽睡衣我也有一件,不过我的好像是恐龙。没记错的话,这些睡衣是咲阿姨还在的时候送给我们的:雪女阿姨是企鹅、殷雪丽是小老虎、殷雪琪是柴犬,咲阿姨自己是垂耳兔。

我记得殷叔叔也有一件,是熊来着?不过那天他跟雪女阿姨一样,直到最后都没穿过。

“我、我去倒杯咖啡吧,你要喝吗?”

雪女阿姨企图转移话题。

“还是我去吧,雪姐你在这边坐着就好。”

让这个人以现在的状态去倒咖啡,真怕她会烫到自己。

最初的惊讶之后,我很快就接受了雪姐——不对,雪女阿姨的装束。

对,只要当做是万圣节就好了,本来万圣节也快到了,没错没错。

等我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回到客厅时,雪女阿姨的目光一如往常地失去了焦点——她又在发呆了。

我曾问过她是不是在构思小说情节,却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单纯只是在发呆而已。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雪女阿姨自己才清楚了。

“来。”

将纯白的马克杯放在她面前之后,我端着自己的杯子轻吹着里面的液体,同时盘算起要如何在不暴露殷雪丽的情况下开口。

“——烫!”

然后,几乎同时听到了雪女阿姨小小的惊呼。

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微皱起眉,吐着舌头。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那粉色的舌尖立刻缩了回去。与此相对的,雪女阿姨紧跟着就朝自己嘴里塞了一小块冰——当然是她自己做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