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曼德勒維持右手伸出的狀態解釋說。
“我只是想跟你握個手而已。”
“握手?小矮子,別耍這種無聊的把戲,你覺得本大爺像個傻子嗎?”
鬼魔揚起腦袋,用鼻子發出嘲弄的聲音。
“握手的瞬間,你藏在身後的左拳就會毫不猶豫的朝我臉上招呼,然後在我因為疼痛無法做出反應的時候鎖住我的右手把我拖入地面戰,這一手我在八百年前就用過了。”
“你誤會了,我真的只是想表達對你的感謝而已。”
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曼德勒將藏在後方的左手高高舉起。
“這下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緊盯着那隻高舉的左手,鬼魔不動聲色的再次向後挪了半步。
“感謝?本大爺做了什麼值得被感謝的事嗎?我可一點印象都沒有。。。哦——該不會是想感謝我剛才把那個傻子揍了一頓吧?如果是的話。。。”
說著以無比囂張的姿態將手指往下一點。
“那就跪下吧,這才符合J國的禮儀。”
氣氛陡然僵硬,那隻伸出的右手變得無比尷尬,如果它有自己的意識肯定會找個地縫鑽進去。
“怎麼?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少在這裝模作樣!”
黑影閃動,鬼魔奮力一擊,飛鷹掠食的速度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被切割開的空氣發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慘叫。
“出手啦出手啦出手——啦!鬼魔選手率先發難對毫無準備的曼德勒選手踢出又快又刁鑽的一擊,比賽會就這樣結束嗎?!”
能量浪波炸裂,曼德勒右手被踹開,在強大力量的牽扯下身體失去平衡大幅度向後倒去。
“曼德勒選手倒地了!接下來他將要面對的是鬼魔選手毫不留情的——等等?!”
芙蘭塔現在的表情就像是乘坐到達頂點準備高速下落的太空梭卻忽然被告知項目已經結束的遊客一樣。
因為鬼魔非但沒有趁這個機會進一步發起攻擊,反而主動拉開距離讓出起身機會。
芙蘭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一場像瘋狗一樣逮着機會就往死里進攻的鬼魔竟然會做出這種事,簡直超越了她的格鬥理解範疇,所以她很自然的扭頭向坐在一旁的高手求助。
“刻、刻耳柏洛斯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無法理解。”
刻耳柏洛斯皺着眉頭。
“從理論上說,剛才那樣的好機會任何一名格鬥者都不可能放過,至少不可能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放棄。”
“那。。。”
“當然,這個理論僅僅是建立在一般情況下,說不定鬼魔在踢出那一腳之後身體突然發生了什麼問題,畢竟上一場比賽他受的傷可不是這麼一會就能緩的過來,又或者。。。”
“又或者?”
“他發現了一些我們沒有發現的秘密。”
先拔頭籌的鬼魔臉上非但沒有得意之色,反倒變得更加凝重。他微微活動右腳,五根腳趾用力抓起又放鬆。
(沒有問題,因為受傷導致的身體麻痹已經完全恢復了。。。可是為什麼。。。)
“真是強而有力的一腳,被這樣的拳腳不斷毆打肯定疼得要死。。。”
曼德勒從地上爬起,拍拍屁股,然後像剛洗完手一樣甩了甩右手。
(為什麼從腳上傳來的觸感那麼奇怪。。。簡直就像是踢在一坨橡膠上一樣。。。)
“我真的越來越感謝你了~”
說著再次笑容可掬的伸出右手,那副樣子簡直就像過年時候給小輩發紅包時的老人。
“所以能跟我握手嗎?”
第一次出現尚可以認為是計謀,即便是拙劣的手段也可以感受到其隱藏在深處的那份敬畏。但當計策被識破之後仍故計重施。。。那就只能認為是赤裸裸的羞辱!
“小矮子!我殺了你——”
“鬼魔!”
軟弱的聲音中斷了鬼魔的行動,是愚零。
“吶。。。鬼魔,為什麼一定要這個樣子啊?很奇怪啊!”
世界瞬間褪去所有顏色呈現出精緻的灰,隨着一道人影緩緩成型,大片灰色開始扭曲聚集,隨後不斷向外釋放深邃的黑與耀眼的白。大片大片的黑白猶如互不相容的水火,分別佔據世界兩側——鬼魔站在黑側凝望光明,而與他一線之隔的愚零則站在白側注視深淵。
“已經。。。不用再這樣也可以了吧?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跟你戰鬥的意思不是嗎?這種事,即使是懦弱無能的我也能察覺得到,如果是你的話不可能察覺不到才對!所以。。。真的已經可以了,已經不要再勉強也可以了。。。我知道的,鬼魔你其實比任何人都善良,所以他人的善意什麼的,不用再這樣排斥下去也是可以的吧!”
閉嘴你這個廢物!鬼魔很想大聲斥駁,可嘴巴卻像被什麼東西封住一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是個殺人犯所以不能信之類的你肯定想這麼說吧,可是殺人什麼的。。。他肯定也跟我們一樣被做了很過分的事所以才動手的不是嗎?弱者同志之間為什麼非要互相抱有敵意不可呢?為什麼就不能素直的接受他的感謝呢?吶,鬼魔,回答我啊!到底是為什麼啊?已經改變了喲,已經什麼都改變了喲,我們已經不再生活在西城區了啊,已經沒有在勉強自己戰鬥了不是嗎!
“我也是被霸凌的人所以看得出來,他一點都不想和你戰鬥。。。你看,他雖然害怕得全身發抖,卻還是對我們綻放出了那麼溫柔的笑容,這是即使害怕的害怕的害怕的害怕的害怕的難以忍受可是,還是鼓起勇氣走到我們面前向我們表達感謝的人,那樣的心情我已經能稍稍感覺到一些了呢,所以鬼魔。。。”
“c。。。h。。。”
“嗯?你說了什麼嗎?”
“你這個蠢貨!”
難以抑制的怒火衝破了那份莫名其妙的封印,鬼魔圓目怒吼。
“你頭上的那兩顆東西是玻璃珠嗎!啊?溫柔?顫抖?別逗我笑了!那是演技,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是貨真價實的怪物!跟你這種沒有我就天天被人踩在腳下的廢物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他現在的眼神跟以前我和你相遇的時候完全一樣!”
“啊啊啊啊可惡!本大爺真的要被你逼瘋了!聽着,我現在不想跟你爭辯這些有的沒的。我警告你,老老實實獃著把身體交給我,要是敢亂來害我輸掉這場比賽,我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你!”
“噗!”
“有什麼好笑!”
“抱歉抱歉,可是。。。吶,鬼魔,你知道你說過多少次要殺了我嗎?不知道對吧?加上剛才那次正好是114514次喲。每次聽到你說這句話“鬼魔真的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願意守護”、“如果能永遠在一起就好了”之類的想法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出現呢。啊,抱歉,稍、稍微有點太得意忘形了!”
“可是對於我來說的話,鬼魔就像是家族一樣的存在,有時候是嚴厲對待我的父親,有時候是溫柔守護我的母親,有時候是會對我惡作劇的哥哥,但是不管是什麼樣的角色,你都會站在我身前,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以後也一定會是的,我是這麼認為。
“鬼魔你是怎麼看待我的事情的呢?麻煩?累贅?應該都有吧。。。哈哈,可是哪怕只是一個瞬間也好,有沒有跟我一樣覺得我們是家、家、家。。。啊啊啊!家族什麼的肯定不可能吧!嗯!沒錯,肯定不可能!剛才就當我沒說過!
“但是呢,雖然很害羞,可是還是想趁這個機會告訴你,畢竟我們平時都沒有機會像這樣面對面的說話呢,那就是。。。我真的很感謝你。”
愚零深深彎下腰,頭頂正好抵在黑白交界的那條線上。
“在你出現之前,人生對我來說就只是痛苦,那時候的我總是在想如果能鼓起勇氣去死就好了,可是你的出現拯救了我。一開始我只是在想把一切都交給你承受就可以了,很狡猾真是抱歉呢。但是現在我終於可以鼓起勇氣向世界大喊——當初沒有去死真的太好了!能跟鬼魔相遇真是太好了!還有蔡博士和隊伍里的大家,能跟你們相遇真是太好!大家都是很溫柔的人,我能感覺自己正在被他們愛着,你也肯定跟我是同樣的想法吧?肯定是的,因為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呀!”
“。。。是啊。。。”
鬼魔的右手與嘴角同時揚起。
“我們本來就應該是一個人,早就應該。。。只剩一個人!”
隨着話音鬼魔手掌猛的探出,以飛禽獵物之勢突破那道黑白分界線,死死抓住愚零的脖子。突如其來的襲擊嚇了愚零一跳,他拚命想要掙脫那隻獵鷹似的利爪,可殺意已決的鬼魔又怎會讓他如願?
咔嚓!
隨着一聲清脆的響聲,愚零像一坨爛泥一樣抽搐着癱了下去。不一會兒,失去生命的軀體開始化作粉末飄散在白芒之中。
轟隆轟隆!
黑白世界發生了劇烈變動,隨着軀體消散,那片聖潔得刺眼的白色世界開始像退潮般散去,而鬼魔身後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則猶如洶湧浪潮開始填補那片空缺。眨眼之間,黑白分明的世界就變成漆黑一片。
“這個身體終於。。。終於只屬於我一個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環形體育場嘈雜的聲音傳進了滿臉驚恐的鬼魔耳中。
相隔一米不到的前方,是早已看膩的,毫不掩飾悲傷與憤怒的醜陋表情。
詭異的溫暖從握成爪狀的右手掌心傳來。
殘忍殺害另一個自己的人渣鬼魔愚零與因養父去世和疼愛的弟弟被痛毆而悲憤得無以復加的曼德勒——
此刻,正式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