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孙永仁读初中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他所居住的小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流浪狗,一条巨大的,健壮的流浪狗。

一开始小区里的人都对这条流浪狗感到非常害怕,因为它是在太大太壮了,万一发起疯来就算是成年人也未必制服得了它。

就在小区里的人正要联系打狗队把它处理掉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那时的人们没有手机也没有996福报,所以都早早的睡下了。

突然,狗的咆哮划破了寂静的夜,而后男人声嘶力竭的惨叫随之响起。小区的男人们听到男人的惨叫与呼救之后顾不得穿衣服,随手拿起家里的晾衣棍就冲了下楼,因为任谁都能猜到一定是那条流浪狗发疯咬人了。

男人们寻声而去,路灯下那条流浪狗正对着一名陌生男子不断撕咬,地上则散落着一地的钞票与金银首饰。

看到这异常的场景,个别机灵的男人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被撕咬的人很有可能是小偷。赶跑了大狗之后,男人们将那陌生男子扭送到就近的分局,一查才发现他原来是个惯偷,而且多次光顾过这个小区。

那一夜之后大狗的生活安逸了起来,小区的人们放弃了联系打狗队处理的想法。不仅如此,谁家要是有剩菜剩饭,还会主动喂给大狗吃,毕竟是条“看门犬”,在那个年代谁还不喜欢呢?

人们对大狗的戒心也渐渐淡了,小区里的孩子对它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唯恐避之不及到主动一起玩耍,而大狗也没有辜负人们对它的信任,从未对小区内的居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除了某人之外。

那人便是刚上初中的孙永仁。

孙永仁对待大狗的态度与小区内大多数人并无不同,都是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面略带好感。除了在上下学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几次大狗之外,二者并没有任何交集。

事情发生在一个秋冬过渡的夜晚,天黑的比较早,由于学校有事耽搁加上路上堵车,孙永仁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不过在路灯的照耀以及小区其他住户家中传出的灯光和喧闹下,孙永仁并不感觉害怕。

敌意。

走在回家路上的孙永仁突然感受了浓厚的敌意,那敌意如同万根银针刺得他脖颈发麻。

猛地回过头去,发现漆黑一片的绿化带中两个“灯泡”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悉悉索索”

“灯泡”开始移动,纵身一跃从绿化带跳到了大路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方才得以看清“灯泡”的真实身份。

(吓死我了。。。原来是那条狗啊。。。)

孙永仁松了一口气,快速跳动的心脏也渐渐缓了下来。大狗是不会伤害小区里的住户的——不知何时这已经成了所有住户的共识。刚准备离开,就看大狗身影一蹿,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将他扑倒在地。

后背传来一阵疼痛,眼泪模糊了视线,孙永仁多少有些害怕,但是内心也只认为是大狗想跟自己玩耍却没有掌控好力气。

“别闹,快点让——!”

炽热的吐息。

尖锐的牙齿。

浓稠的口水。

危险的弯眸。

颤抖。

血盆般的大口正缓缓接近自己的脖子。

恐惧在那一刹那扩大了成百上千倍,大脑一片空白。

孙永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逃脱的,回家以后他立刻把自己被袭击的事告诉了父母,然而查看身体的时候却发现除了背部有一些擦伤之外并没有其他伤口,更没有被撕咬的痕迹。

所以对于他自称被大狗袭击一事,父母也只当作是他把衣服摔脏了之后因为害怕挨骂而撒的一个谎。

从那一夜起,噩梦开始了。

无论孙永仁从小区的哪个门口回来,只要周遭没有其他人,大狗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然后将他扑倒,撕咬,每一次都会让他鲜血淋漓。

可奇怪的是每次事后验伤却总是只有擦伤和撞伤,连血都见不到几滴,更别说是被撕咬的痕迹。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他让父母在自己放学回家的时候躲在暗处,然而大狗并没有动手,好几次它都只是和他擦肩而过,就像与小区里的大多数人擦肩而过。

这下孙永仁真的要疯了,明明自己就受到了大狗的袭击,可是身上既没有撕咬的伤痕,又没有其他的目击者,仅凭一张嘴根本就证明不了什么。

袭击还在继续,经过这次事件之后父母不再相信他的“谎话”,对于他几乎每天都“伤痕累累”的回家也满是怨言。

压力,在累积。

不仅是家庭,学校的同学因为他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听到“狗”这个字就抱头大叫而疏远他,把他当做神经病。老师见他身上几乎每天都有新伤,怀疑是家庭暴力,进行过几次家访确定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之后,也把他当成了“混混学生”,置之不理。

压力,在累积。

此时的熊英因为去了外地读书不在本地,没有人能倾听他的心事,没有人能为他解决烦恼,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独自承受。

压力,在累积。

多方的作用之下,孙永仁的精神来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时常有一种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境的感觉,唯有在被大狗扑倒的时候,他才真真切切的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

压力,在累积。

终于孙永仁崩溃了,被医院鉴定为神经衰弱,学校也休学了,每天都窝在房间里把门窗关得死死的,唯恐“那个东西”会来到这片“最后的净土。”

压力。。。爆发了。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服下了药的孙永仁感到非常平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像母亲的怀抱一般温暖而安全。就在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那时家家户户用的都还是座机,父母因为工作并不在家,于是孙永仁大着胆子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电话的内容孙永仁已经记不住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听进去,因为在他接起电话的刹那,一条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防盗栏外直勾勾的看着他。。。

一条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四楼的防盗栏外直勾勾的看着他。

孙永仁裂开了,从头裂到了脚,当意识回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小区门口,四周的住户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远处,那条噩梦般的身影正以逃命般的速度跑离小区。低头一看,手上还沾着一撮带着点点鲜血的狗毛。

那一刻,他终于真正懂得了熊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打架确实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但一定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方法。”

从那天开始,小区里的住户都在传孙永仁疯了。作为佐证,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各处都包着绷带,人们都在背地里说那是他疯了自残的证明,甚至连他的父母都默认了这种说法,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身上的并不是伤,是作为弱者挑战强者的勋章。

每晚当父母睡下之后,孙永仁都会偷偷的跑出家门来到小区门口,而那条大狗则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来一样在那里等候。

夜复一夜,从毫无还手之力到逼得大狗使用利齿,再到打得它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看着已经彻底失去战意的大狗,孙永仁知道问题解决了,通过自己的拳头解决了。

那一夜之后,大狗彻底从小区消失,同样一起消失的还有孙永仁的精神衰弱,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除了脸上越来越抑制的戾气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