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魔女之路上的魔女

尤里乌斯国的人难耐酷暑,可是他们的夏季却是最长的。

位于皇城正南方的鎏光大道两旁不允许种植高大茂盛的树木,据说这是塞西莉娅的要求。

正值炎炎夏日,整齐的砖石路面被正午的烈日晒得冒起了白烟,路上的行人因为没有绿茵的遮蔽,在这条宽敞的大道上行走时,时常会因暴晒而中暑昏厥,如同对他们施以炙烤之刑一般。就连马车的车夫也都识相的绕道而行,担心他们的马匹会中途罢工逃走。只有铁皮打造的军用车辆才可以在这条宽阔的马路上驰骋。

再加上皇城内的守军大多是二公主的部队,塞西莉娅每次打了胜仗归来都要带着部队从这条路经过,直奔皇宫的。所以,

这条路也被皇城的市民称为“魔女之路”。

“殿下,这是这个月,前线最新的战报……”

在平坦的魔女之路上飞驰的,是一辆体型庞大的黑色越野车,这种车辆只有名为“尤利乌斯”的皇室才有资格乘坐。它一直沿着坡道向上,准备开向皇宫。

坐在前排座椅上,身着整齐军装,脸上带着饱经战争沧桑感觉的将军将一份报告毕恭毕敬的递到了身后的座位上。

“西弗勒斯,我听腻了。”

“那您要不要听听上个月的战报?”

听到这句话,坐在后排座椅上的少女莞尔一笑。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西弗勒斯。”

“我们是军队,不是因为好看而摆在橱柜里的瓷器。”

少女修长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同一坐姿而有些酸胀,她交替调整了一下自己翘着的二郎腿。耀眼的金色短跟拖鞋上面装饰着全尤国最稀少的雪域天鹅的绒毛,脚趾在灵巧的勾拉着鞋面与自己的脚跟“啪嗒、啪嗒”的撞击着,大概是在用脚把玩着这双崭新的奢品。

魔女似乎很中意这双鞋子。

“摆在柜子里是因为它们很重要,不喜欢的盘子才会拿出去摔到地上。不是么?”

“那它们存在的意义何在!”

“重要的盘子,服侍重要的人。我对这种对话厌倦了,停车吧。”

“塞西莉娅殿下,您要做什么?!”

那个叫做西弗勒斯的身材高壮的将军按下了车窗,朝着径直推开车门,走出越野车的少女喊道。

“您已经四个月!四个月没有行动了!奥斯都快要推进到瓦里安那了!”

“无聊,不想听。”

“您的鞋子就是瓦里安那制的!”

走在砖石路面上的少女顿了一下,躬身弯下腰去,华贵的裙摆附在了地面。她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扯下鞋子的绑带,利索的脱下了自己的两只鞋,将它们扔在了原地。

“回宫之后想要泡个牛奶浴呢,帮我告诉女仆长。”

“您……要这样走上去?这条路?会中暑晒伤吧。”

“和姐姐妹妹比肤色,我已经放弃了呢,放心吧西弗勒斯,我比较喜欢室外的日光,它也似乎十分眷顾我。”塞西莉娅继续叮嘱到:“下午要和菲尼克斯开会,让他直接来我的浴室吧,只有我们俩,你不准参加。”

和其他皇位继承人碧蓝的瞳色不同,塞西莉娅用她特有的尤国平原山猫一般的黄金双瞳盯着车里那位久经战场,被手下们称为猛虎的将军西弗勒斯,却丝毫不输任何气场。

“菲尼克斯?!您还准备继续用他吗?这个男人遮遮掩掩,很显然并没有向您献上全部!”

“一开口就说要对我全心全意的男人,我也不需要呢。”

魔女的手指轻轻拂过嘴角,转过头,眼神如刀割般扫过车里坐着的将军。

“那我要做什么呢……公主殿下。”

“擦擦盘子吧。”

“等、您是什么意思?!”

“所以说才不想和你这种只会打仗的死脑筋开会啊。”

似乎已经习惯了二公主的我行我素,车内的西弗勒斯只好任由着塞西莉娅的性子,望着她光滑的双脚踩在了石砖路上,顺着宽敞的大路,迈着轻快的大步走到皇宫之内。

“这个女人……”

他摸了摸稍欠修饰的胡须,一直目送塞西莉娅曼妙的身材和华丽穿着远去的背影。

“同为猛虎,也有高低……么?”

西弗勒斯在炎热的夏日竟然散发出了一身冷汗。

所经之处遇到的所有人都慌张的下跪行礼,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望她一眼,也没有一个人敢问为什么尤利乌斯的二公主赤着脚,浑身出着汗走过来,脸上却流露着一种莫名的好心情。

塞西莉娅回来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宫内,

侍女们慌张的踱步,飘香的牛奶混着温泉从女神雕塑的石瓶中倾倒而出,似乎就连神明也不敢半点耽搁。宽阔的浴池由最上等的玛瑙石打造,整个浴场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

似乎已经跃跃欲试的塞西莉亚刚刚进入自己的寝宫,身上的衣物便已经脱去一半,露出香肩和脖颈,她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大概是常年在外征战,皮肤被晒成了这个颜色的缘故,这一点也和其他公主白皙的肤色完全不同。

就连尤里乌斯皇族世代相传的银发都有所差别,塞西莉亚的银灰色长发要更深沉一些。

“公主殿下。”

隔着一层薄纱屏风,塞西莉亚隐约地看到了一个男子半跪在后面的影子。

“菲尼克斯。”

“恭候多时。”

“你可真是,心急呢。”

塞西莉娅的声音隔着屏风听起来带着万般魅惑,可这个半跪着的军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和猛虎西弗勒斯不同,这个男子一头金发,俊朗而又年轻,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举手投足都带着贵族的气息。

从宫中无数的流言碎语里总结出来,他便是即将取代战功累累的西弗勒斯将军,成为二公主管辖军队统领的明日之星。

大贵族之子。

屏风之内,塞西莉亚没有丝毫的遮掩,一件一件的脱去自己的服饰,将它们径直丢到地上,任由后面的女仆从们拾捡。

她踮起脚尖,迈上浴池的台阶,然后探腿走进了乳白色的汤池。

“好闻的香气,你感受到了么?”

隔着屏风,塞西莉亚朝着自己对面的那个影子发问了。

“在我闻起来的确是牛奶的浓厚醇香以及花瓣的袭人清香,可惜,其实殿下闻起来,都应该是腐朽而又不堪的臭味吧?”

菲尼克斯的声音自信而又有磁性,言语之间似乎已经对于二公主了如指掌。

“我只是不想浪费这一池的玫瑰和奶浆,想要烘托一下气氛呢。明明是自己一个人享受,却没有普通人的感受。”

“您从十六岁开始才有嗅觉,就连上等的菜肴,在现在的您闻起来都是......”

“鱼腥。”

“您受苦了。”

“整个世界,充满的,都是腐烂的鱼腥味道。”

塞西莉娅呢喃着,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发出声音透彻空灵。她仰着脖颈,银灰色的长发在牛奶浴中散开,乳白的池水从公主小麦色的高高隆起的胸间涌出,又顺着肌肤成股流下,如同颜色奇异的海浪冲上了金色的浅滩。

“我的姐姐那里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兰贝莉卡公主自从勃朗姆特峰一役过后,三年间未曾离开自己的寝宫。”答复的菲尼克斯又补了一句:“大家都知道,是身体不适,再加上战争带来的连年病痛……”

“可以了。”

“公主殿下要去探望么?”

“有其他人探望过她么?”

“不不,目前并没有任何人去过。”

“连伊琳内都没有吧?”

直到她提起这句,菲尼克斯才感觉进入了正题。

但是,

他觉得现在谈及伊琳内的事情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塞西莉娅一直在等着那个金发的英俊少年回复,却没想到收到了对方的反问。

“对了,您这次为什么要回来?北方的战事呢?”

“北面我放弃了。”

“……公主高见。”

“三年前伤了元气的不只是兰贝莉卡姐姐,我们的部队也有损耗,再加上近期西弗勒斯主导的几场不痛不痒的战斗,我就厌倦了。”

塞西莉娅双手捧起一捧浴场的泉水,将它倾倒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西弗勒斯……这个人。”

屏风之外的金发少年顿了顿。

“他参加过太多场两国之间的战争谈判了,倒是对奥斯那边的高层们相当熟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把你留在皇城看来是对的呢,要不然你们两个在我的车里就会相互咬起来。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不像你,菲尼克斯。”

“四公主、伊琳内她……”

虽然一处屏风之隔不过数米,但是这位年轻的军官却感觉自己正在被塞西莉娅一点点的拖进她的池中,被她的脚踩着头按入水里,喉咙被灌入滚烫的浴汤一般无法呼吸。

“她失踪了。”

“哦?”

“几天前的事情。”

“她的第一级部队,圣三一呢?”

“不在身边,目前依旧她的罗莱城在待机。”

有趣。

有趣至极!

此刻站在浴池旁的侍女看来,水中的魔女塞西莉娅兴奋的弯起了嘴角,看上去兴致满满。

“她逃了……就在知道我要回来的时候……有人告诉了她。我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塞西莉娅将被牛乳浸湿的长发梳到了肩头,白色的乳汁从她小麦色细腻的胸前流淌而下。

“还有,通知我们的大猫将军,Taichi部队可以出发了。”

“大猫是……西弗勒斯将军?!还有您是说要开战了么?”

“当然,一刻都不能耽搁。既然我可爱的妹妹已经行动。”

说罢,塞西莉娅一下子从浴池中站起,溅起的池水和花瓣打湿了薄纱屏风。

“请您三思,这件事还是要上报女皇陛下才……”

“还需要禀报吗?”

魔女露出了自己淬毒的獠牙。

“姐姐去救妹妹,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