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鹭的圣女 02
“李犬……已经，到极限了。”
“前辈，到此为止了。”
“前面没有路了！你想往哪里走！李犬！”
“快测算一下峡谷深度！”
“快停下啊！这个高度跳下去就连Targa都会粉碎的！你疯了么！”
我的耳边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虽然拼尽全力在最后一刻从悬崖边上停稳了Targa，但是还是觉得自己的大脑在疯狂的摇晃着。唯有神夜和伊琳内的声音在驾驶舱里回荡，没有了引擎的轰鸣，也没有了炮火的爆裂声。
感觉此刻心脏正在以超过两倍的频率狂跳着。
“没事吧，公主殿下，神夜。”
恍惚之间，我抬起了头。
奥斯的蜘蛛们整齐的驻足在了两公里外，排成一列列长队，巨大的包围圈仿佛一直可以延伸到另一座城市。
至于为什么数以百计的Berserker们需要一起围堵我们小小的一台Targa，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他们在列队迎接瓦里安那的日出，也或是在进行一个仪式。
——猎杀公主仪式。
尤利乌斯国内部也有这样一个以刺杀王女为目标的武装组织。
“伊琳内公主，我很抱歉……”
“没关系，是我拖累大家了，李犬前辈，神夜……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想到最终会有今天，大概每一个王女夜晚都不能安睡吧。
原定计划里会赶来的第二级部队们一支都并未出现，估计哪支部队见到了这一条钢铁长龙都会望而却步。
刚刚紧握着操作杆的手松开了，伴随着手指骨节的酸痛感，似乎它已经不能再自由活动。
我们的Targa最后停在了白鹭圣女水坝附近的山丘悬崖之上，被炸断的桥梁横亘在我们面前，脚下已无退路，我们已经被奥斯帝国的部队团团围住了。
“打开舱门吧。”
“公主殿下……”
伊琳内从我的左腿上缓缓站起，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华贵的礼服并没有受到半点战争的影响，依旧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的手扶着神夜的肩膀。
“从身后悬崖跳下去再起死回生这种事，连我也不会相信呢。”
她又顿了顿，接着说到：
“我想好了，落在奥斯的手里也不错，没有被‘邪龙’的人抓走再残忍虐杀……就已经是万幸了。”
随着神夜按动舱门的开启按钮，Targa的四肢半跪下来，如同一个要放下主人的骆驼，机体吱呀的发出哀鸣。
我拦住了想要走在前面的伊琳内。
“公主请跟在我们后面吧。”
我和神夜对视了一眼，从座位上走下，举高双手，首先并肩走出了舱门。
视线内除了刺眼的日光，还感觉到无数的火炮筒正指向这里的无声地恐惧感。可是奥斯的人却没有急着开火，大概他们正在享受这份时光——抓住了尤利乌斯第四王女的喜悦瞬间吧。
“似曾相识呢，李犬上士。”
“对啊。”
我静静地回复着神夜。
“就像在博朗穆特峰那天一样。双手举高，被人团团围住，被人用枪指着……失去了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对于冷酷无情的李犬上士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对你重要的人吗？”
朝阳已经升起半边，穿透云层照射到瓦里安那郊区的这一片青草原野上。
迎着微风，神夜的军装左右摇摆着。束紧的长发被吹开，飘散起来。
朝着我们和奥斯帝国战机的中间点走去，脚下的步伐却意外的轻松。对面也有一些高级军官模样的人走下来，身边是无数士兵簇拥着，扛着机枪。
我们举起双手一边向前迈步一边低声交谈着，组成一堵小小而又脆弱的人墙挡在伊琳内前面。
“别把我说的这么不通人情好吧？”
“事实却是如此呢。”
“……”
“……”
“抱歉了啊，死的时候旁边竟然是你最讨厌的我。”
“别说了，越来越有画面感了呢。”
“至少，昨天说的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
“解除作战单元关系……么？”
“是啊。”
“……好啊，解除掉好了。”
“也算是对天上有了交代。”
“……”
“怎么了？”
“……这就算是交代？”
神夜突然止步不前，伊琳内也不明所以，这也让所有奥斯的部队都紧张起来。
“天上殉职所以你也要寻死……天上代替大公主去死所以你也以死来告慰她么！”
她的情绪随着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爆发出来。
“你以为当时天上只是为了保护兰贝莉卡吗？！”
她放下了举高的双手，紧接着朝我扑了过来。
下意识的用左臂挡住神夜冲过来的手，身子被突然地冲击撞得失去了平衡。就在几乎同时，我用眼角的余光望见对方一名奥斯的士兵端起了枪。
枪口很低，大概是瞄准了腿部。
猜到他们会想让神夜彻底‘停止骚动’。
伊琳内走在我们身后，暂时还有一些距离。
神夜的冲击使我身体向后倾倒，但是我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推开。
“砰！”
右腿被击中了。应该是擦伤，但是强大的冲力感觉已经震断了我的腿骨。
应该不影响自己再跑几步。
仰头倒下的瞬间耳边响起了草木树枝左右摇摆的哗啦声。
阳光不再刺眼，天色反而昏暗起来。
云层之上竟然响起了如同雷鸣一般隆隆的噪响，声音来自不同方向，仿佛整个天空都在低吼着。
我才开始发现事态的异样。
神夜和我从地面刚刚爬起，本来以为奥斯的人会冲上来把我们控制住，或者直接处决掉。
可是，
奥斯的士兵开始相互推搡着，
高级军官扔掉了帽子，转身迈腿逃跑，一边回头望着天空。
这种仰着天，收到惊吓的模样似曾相识。
就好像当年博朗穆特峰上的我们。
“！！！！！！！！！！”
奥斯的士兵开始大声着，四散逃回Berserker上面，
高级军官们就算摔倒在草地里还是不停的奋力爬行着，完全不顾及军装上的淤泥。
我转过头望着天空，发现从断崖峡谷后方涌来了大片黑云。
紧接着，
无数刺耳的蜂鸣声伴随着空气的螺旋与炙热，由阴霾的天空直冲而下。
肉眼可见的几十发导弹穿过云层，低掠大地，
在奥斯的B型战机队伍里炸开了花，
那景色如同群星陨落。
冲击波将我们又全部吹倒。
“怎么可能……”
我看到了身旁神夜的跪坐在地面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惊恐地仰望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呢喃。
“Taichi……二公主塞西莉娅的翔空式……为什么在这里……”
从云雾中穿梭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飞行战机群。
我们的第一级部队—-Taichi。
尤利乌斯最伟大的军事家，王国的第二王女尤利乌斯·蒂·塞西莉娅的专属部队。
取代地面作战机体【Targa】的，是全大陆独有的飞行战机【翔空式】。
漆黑的机翼，白骨似的机械钩爪，机尾喷射着鲜红色的火焰，整个部队看上去如同恶魔从地狱降临一般。
“不是应该在北方边境作战的么？怎么整个部队都搬到中部战场来了？！”
我慌张地爬起来，忍着右腿的剧痛。望着身后一架架战机从头顶掠过，冲向了奥斯的Berserker部队。
确切来讲是看着对方部队在Taichi的入侵下，一台接着一台的爆炸。
只在一瞬间，
战况就逆转了。
我咽了咽口水。
要赶快逃跑才行。
因为，
如果这支部队是塞西莉娅带过来的话，那么我们三个都有可能被卷入到Taichi的轰炸范围里。
“不要……”
“神夜！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跑回Targa里面啊！”
“好可怕……Taichi……”
“已经是第二次见了吧！”
神夜在不停地摇摆着自己的头，浑身颤抖着，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
似乎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整个人的状态从她因为惊恐而睁大的双眼便可得知。
“公主殿下！你还好吗！”
“我在这里，没有受伤！李犬前辈！”
四周因为爆炸而腾起的黑烟让晴空又变为了黑夜。
视线所及的所有草木都在燃烧着，
土地被炸出巨大的深坑，
钢铁的战机瞬间化为无数的碎片。
我在确认了伊琳内身体无恙之后，试图从我们的方位向Targa战机撤退。
由于担心受惊过度的神夜，我决定做一件对她来说大不敬之事。
掰开她的双臂，我将她抱起背在了身后。感受到身后的爆炸声越来越靠近，我让伊琳内跑在前面，自己忍着腿伤向后撤退着。
在这段时间，我听到了在我耳边，神夜的呢喃。
“李犬，李犬……李犬。”
“振作起来啊！”
“李犬……”
“怎么了？！”
“他们杀了天上。”
“……”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他们杀了天上……”
“嗯。”
“她。”
“……”
“塞西莉娅，杀了，天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