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想请假。”

在发现老师并不凶之后,璃柠在跑步前离开了队列。

“我肚子疼。”

璃柠面不改色地胡扯着。

被学生们叫做坤哥的男老师打量了她几眼,挥了挥手:“去去去,看在你以前都没有请过假的份上,去休息吧,下次记得装像一点啊。”

“呃,是。”

璃柠也懒得再去狡辩什么,乖乖地退居二线,欣赏着同学们的跑姿。

刚才她干的事完全符合她以前在体育课上的作风——在遇到剧烈运动时,请假就对了。

虽然这里面有包含璃柠懒的因素,但和她的杂鱼体力也脱不开干系——虽然一样是她自找的就是。

由于此人平日里的活动就是宅在家里沉迷电子海洛因,遇到唯一的锻炼机会体育课时,又都通通翘掉,才造就了现在这幅跑没半圈就会觉得虚脱的辣鸡身体。

虽然现在用的并不是原来的身体,不过她就是懒啊,没办法,对于懒癌来说,即使有这种类似于“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们最后选择的结果还是和以前无异。

树荫上蝉鸣不止,树荫下悠闲乘凉,璃柠此时别提多恰意了,在别人在阳光下气喘吁吁地挥洒汗水时,自己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地看着,真的爽。

“稀客啊安晴,你竟然请假了。”

感觉和璃柠以前一样是请假惯犯的女生走了过来,挨着璃柠坐了下去,她的陌生面孔和与璃柠过于近的距离让璃柠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虽然我这次是真肚子疼,昨天发烧,上吐下泻的,难受死了。”

这个女生……好像没什么印象的样子,说话小心一点好了。

“嗯……嗯,没事吧现在?”

“还行,就是时不时……靠又来了。”女生突然捂着肚子一脸难受。

“怎、怎怎么了?医务室?要不要?”

璃柠没有遇到过和别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肚子疼的情况,顿时有点慌了。

“算了,医务室的人除了叫你抹油外就不会别的了,油我自己早抹了,现在只能继续忍。”女生强颜苦笑了一下:“早知道就不作了,三桶刨冰。”

“呃,三桶刨冰?多大一桶?”璃柠尽量顺着女生的话说下去。

“一桶差不多这么大。”

女生用手比了一个差不多有全家桶那么大的形状。

“……”

敢情她说的桶是全家桶?她今天还活着可真是个奇迹。

“那什么,杨登最近几天都没有来学校是怎么回事?”女生突然问到。

嗯?要不是这妹子提起来,璃柠都快忘了安晴还有男朋友这件事了,据安晴所说好像是被困在龙龙岛了,唉,上边出大事,遭殃老百姓。

“呃,机场没法正常运行,所以,他现在,估计还在龙龙岛‘旅游’吧。”

璃柠光速打好腹稿后,做出笑的表情回答女生。

“小文,安晴。”

刚刚站在张苹旁边的高个子女生从远处走了过来,她身边还有另外六个女生,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水,看样子刚刚去过厕所。

“敏敏好~”女生冲高个子女生打了个招呼。

“这些人或许就是六班的请假团了吧?”

璃柠这么想到。

请假团这种东西她们班以前也有,成员都是一些请假次数频繁得老师都懒得管的人,她们在别人运动时,就聚在一起坐花圃旁边聊天说笑。

“哎呀。”一个短发女生一屁股坐在了璃柠身边:“累死了。”

吕安晴是行走的荷尔蒙吗?为什么这么多座位你们偏要坐她旁边?

璃柠小心地把身体往另一个方向挪过了一点点。

“呵呵,从厕所到这这么点路都嫌累,杂鱼就是杂鱼。”队伍中一个还没有坐下的女生笑着说道。

“我就是杂鱼啊,不爽来打我啊?”

“哈哈哈!”

“……”

大姐你哪位啊?还有你又是谁啊?你们不能一个个报上姓名来吗?都这么自来熟的吗?都没有小团体这种东西吗?

璃柠完全被淹没在了陌生的女生堆中,完全搭不上话,也张不开嘴,只能尴尬地任由别人拉着或者靠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人来主动与自己说话,好不容易有一个了,璃柠也只能用已经变得迟钝的神经让嘴巴挤出几个“嗯”之类的语气词——总感觉很蠢。

对于璃柠来说,只需要一个不会让自己紧张的空间就好了,所以人际关系这种玩意果然还是——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去厕所!”

璃柠也懒得去维护安晴的形象了,拉开其中一个女生,跑出了这片让她压抑的包围圈。

“她跑那么快干嘛……?”

“可能被我传染了肚子疼?”昨天晚上吃了三大桶刨冰的女生歪了歪头,望着璃柠远去的身影。

“呼,哈……”

好久没这么跑过了,真是,畅快淋漓啊?

璃柠从粉色的小包装袋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真是……在现实中和一大堆人聊天啥的果然不适合我,还是回罗德岛吧。”

璃柠叹了口气,来到高二六的教室门口。

这门,刚刚没关着吧?

璃柠发现教室的前后门都被锁上了,窗帘也拉得紧紧的,大有准备与世隔绝的气势。

“咚咚。”璃柠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

“咚咚咚。”璃柠又敲了几下门,她才不信这个班里没有翘掉自由活动的人呢。

“唰。”后门的窗帘拉开了一个小口子,里面出现了一双眼睛,在确认来者不是老师之后,眼睛的主人帮璃柠打开了门。

“稀客啊安晴~”开门的那个男生骚里骚气地说出了璃柠今天已经听过两次的话。

额间又微微地渗出汗珠,捏紧双手,璃柠点点头,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教室里还有三个人,都是溜上来玩手机的男生。

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的话,那些男生应该不会打扰自己吧?

璃柠这么想着,就坐到了位置上,结果刚刚那个男生就立马凑了过来:“你在玩什么?”

“游戏。”璃柠小声到。

“什么?”

“游戏。”

“……”

男生抿抿嘴,回到了他的兄弟们身边。

“啊哈!我看到你玩什么了!”男生在后面突然大声喊到:“阿酷奈兹!”

……这人神经病吧?他是她堂妹吗?老是要在她玩手机的时候凑过来,烦不烦啊?人家干什么关你屌事?

“什么?安晴也是个博士?”璃柠她们组的组长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我可以看你的号吗?啥服的加个好友啊?”

……大哥,就算就算你是负责收我作业的,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要加妹子好友吧?男女授受不……啊,算了……

纵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为了不破坏安晴原来的人际关系,璃柠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对方。

“我看看……卧槽,你这么肝的吗?!”

组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璃柠的角色表,虽然高星寥寥无几,但全员精二大计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

“那个,大姐,你氪了多少?”

“六块。”

“肝佬,我们做好友吧。”

组长归还手机,冲璃柠鞠了个躬。

这么非却还这么肝……这让同为非洲人的他留下了感动的泪水……自己以后在这方面也要加把劲骑士才行!

璃柠并不知道组长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她现在只觉得又尬又难受,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也像被装在恶作剧用气球里的水一样,因为外界的刺激而在心里溅射开来:玩同一个游戏而已,就算自己打得好也没必要做到鞠躬的程度吧?还有为什么他们都来找自己搭话?啊又有新的男人过来了……他们都对吕安晴有意思?不对,现在我才是吕安晴,也就是说他们是对我有意思?不对,是错觉,是错觉,这只是母胎单身特有的错觉罢了,对嘛对嘛他们只是对游戏感兴趣,对打游戏够肝的自己感兴趣罢了……不对,这样还不是对自己感兴趣吗?什么什么这个死胖子敢说我非?真当你稀有卡收藏家啊?什么你真是稀有卡收藏家?妈的,死啊,欧吃矛!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群人交流了,思璇怡婷毕亮吕安晴甚至是张苹都可以,现在就不能出现一下吗?!这些男的都是谁啊?!!完全就不认识好吗?!!

“你们在干嘛?”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

所有人循声望去,是班主任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谁允许你们体育课上来的?下面在集合了你们知道吗?”

见五个人还是继续沉默,班主任眼睛一瞪,眉毛一皱,手一叉腰:“你们几个!通通给我下去排队!等会下课到我办公室里来!”

“安晴,不是我说你,四大金刚那样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闹啊?想当第五金刚?”

班主任板着面孔,把办公桌拍得“啪啪”直响。

面对班主任的暴怒,璃柠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挨训,等到对方的情绪冷静了一点,才小声地吐出一句:“……老师我是上去喝水。”

“……”

班主任此时真的是恨不得自己直接在璃柠面前炸了,最好直接把整个办公室都炸成碎片……不过她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谁叫这个学生曾是自己的心头好呢?

“水壶是可以带下去的,你以为我没有看到你的手机吗?安晴啊,你这学期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算老师求你,不要再堕落下去了好吗?你以前明明很不错啊,信老师,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将来成才了,才有好工作能选择,如果没好工作,别说赡养父母了,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是不是?你也不要说什么将来嫁个有钱人,老师跟你说,女性经济独立真的很重要……”

后面班主任还说了些什么,璃柠已经忘了,不过要她努力回忆一下还是能够想起来的,毕竟大人们的说教无非就是那些……那些虽然挺有道理,但就是不想去干的东西。

对于璃柠来说,只有麻烦来找她的份,没有她去找麻烦的份——不对,除了作死怪,谁会去主动找麻烦啊?这里换成“吃苦”或许会更好?但不管是什么,让她放弃安逸去尝试接触未来这种看不清的东西之类的,还是算了,因为她迈不开脚,做一个被动的人,吃着被动的苦,是她现在改变不了的生活方式,也不想改。

“还好吧你?”

刚才的欧皇胖子关切地看着璃柠,她看上去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卑微。

璃柠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背着那四个人吸了吸鼻子:“还好。”

厕所里的水龙头哗啦啦地流出水源,璃柠捧起一把水,擦了擦眼睛。

又觉得自己委屈了吗?明明是自找的,为什么还要哭呢?

可能是因为自己贱……吧……

不!

就算是实话也不能直接想或者说出来,做人这么堕落,会被别人当成中二病、伪文青、“抑郁症”、甚至是黑化小学生的!人生应该要充满爱才对嘛!回去之后去找几篇鸡汤来看吧!!!

“呵……”

看着镜子里那张明明眼睛微肿,但却依然带着嘲讽笑容的脸,璃柠不爽地抖了抖沾满水珠的双手,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子,拿上刚换下来的校服,从厕所里走了出去。

“矫情怪。”

“你好……”

璃柠按着记忆来到季的班级门口,犹豫再三才上前拦住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女生:“那个,能把这个拿给陈生季吗?”

“啊,好的。”

通体粉色的“独眼糖”挂饰晃了晃。

“这个你的吧?之前看你书包上有一个。”坐在自己后排的那个男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那个挂饰丢给安晴:“刚刚扫讲台时发现的,掉下边去了。”

“这个是……”

璃柠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挂饰:又圆又粉的脑袋上镶了一颗蓝光灿灿的大眼珠子,看起来像葫芦娃;像猫一样的嘴巴用力地噘着;身上的披肩和腰带表示了它英雄的身份。

丑且不萌。

这是璃柠对这部剧情完全意义不明的微猎奇“儿童”动画:“铁怪系列”里的几乎所有角色造型的评价——这其中就包括了独眼糖。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挂饰的做工还是蛮不错的。

璃柠小心地收好,礼貌地向男生道谢:“谢谢。”

“不用谢,明天我睡觉时帮我望风就行。”男生摆了摆手,趴下了。

“明明都放学了还睡……找这玩意好几天了都。”怡婷一本正经地戳了戳独眼糖。

“我找了好久吗?”

“嗯。”思璇点了点头:“领课本那天。”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最后到底接受了什么设定,现在对于璃柠的问题已经是有问必答了。

“领课本那天啊……”

“呜——”怡婷像猫一样优雅地伸了个懒腰:“走吧走吧都放学了。”

“嗯。”

“等会要不要喝奶茶?”

“算了我在减肥。”

“你每次都这么说,结果呢?”

“我这次一定不会喝!”

“安晴你刚刚去楼上做什么啊?”

“玩手机。”

“你好勇啊!”

三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终于来到了分别的路口。

“那我走这边,怡婷走那边,璃柠你就是直走咯?然后看到购物中心的时候,就再向左边拐过去坐公共汽车……”思璇生怕璃柠不认识路一样,仔细地描述着璃柠去车站的必经之路。

“安晴会知道的啦,要不然她早上怎么来上学啊?”

“我这不是怕她迷路吗?”

“对哦,这个可能性确实应该考虑进去……”

“谢谢。”

“诶?”

两个人回过头一起望着璃柠,不知为何,被紫红色的夕阳浸染了的“安晴”看起来很不真实,被风吹起长发的少女,身后的片片霞云,在日暮中互相交错的车行灯,这些事物组合在一起,不真实得像一幅过于美好的画卷。

“那个,我说谢谢。”璃柠一副忍笑的表情,怀着满腔酸意,在红晕飘上她的脸之前快速地把身子给背了过去:“不过我不会迷路的,我走了啊,回见~”

“回见。”

“回见哦~”

“哦对了安晴。”怡婷突然回过头来叫住璃柠。

“刚刚你转身的那一下走光了,蓝的。”

……

霞与光交织的天幕下,城市的灯光一一亮起,空气中飘散着好闻的味道,结束了哭笑不得的一天,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