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修罗的化身——剑士锡洛。

尽管结局并不算圆满,但却是楚凡一直非常喜欢的角色之一。他把锡洛高高的举过头顶,太阳西沉之后的深蓝色天空似乎跟他手里握着的漆黑长刀十分相称。

头发的纹理,衣服的褶皱,甚至那一脸淡然的微笑也在若隐若现的夜色里显得栩栩如生。

不愧是原厂货。

楚凡小心翼翼的把它藏进书包里,被母亲发现的话,解释起来一定会相当麻烦。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果然是因为太过兴奋了反而在路上耽搁了太久,如果母亲已经回来了的话,该说些什么呢?

补习?学习小组活动?或者...打篮球?

不过楚凡的烦恼在他走到楼下的时候就完全打消了。沿着有些斑驳的墙壁往上数三层,在不算太高的地方就能看到家里的客厅,灯黑着,说明还没有人回来过。

这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在放下心来的时候心里却莫名奇妙的生出了一点的小小的失落,抱在怀里的一摞沉甸甸的课本一下子变得毫无意义...

永远不用去烦恼怎么跟家长解释自己的一时贪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他的玩具王国里迎来了重量级的“人物”,对他来说,这毫无疑问的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样就够了吧?嗯,这样就够了。楚凡从书包里摸出古铜色的钥匙,破旧的房门发出艰涩的咔哒声...

“饭菜都在锅里,自己热热。对不起凡凡,妈妈最近比较忙,你要学着照顾自己。

——爱你的妈妈。”完全在意料之中。

楚凡把字条原样放回桌子,小心翼翼的把书包放回房间,饥饿感让他不得不先把手头上的玩具放下,去厨房填报肚子。

黏糊糊的豆角,泡在水气里的白米饭,看起来放在这里已经超过几个小时了,看来母亲是在下午刻意抽出时间来为他料理的晚饭。

面对这顿已经彻底凉透了的晚饭,楚凡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或者内心根本就已经毫无波澜了吧。

豆角的汤汁在烧热的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气,不得不说,即便是简单的饭菜,母亲的料理味道还是让人能够变得安心。

吃饱了,楚凡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奔向了他的玩具王国...

酷暑过后,早秋的夜风尤为凉爽,楚凡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摆钟,已经10点半了,困意上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廊里偶尔会传来脚步声,但都不是母亲,她以前从来没有到这个时间还不回来的情况,这让楚凡有点担心。

但看着客厅里的电话,楚凡依然是一筹莫展。即便他记得母亲是有一部移动电话的,但因为号码太长他根本就没有记住,真不晓得为什么手机的号码要用那么长一串数字。

算了,毕竟也已经是成年人了,完全不需要我这种小孩子来担心的吧。楚凡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母亲身处的生意圈,社交圈,楚凡根本就一无所知,也丝毫不感兴趣,就跟母亲对他的兴趣和社交也完全不了解一样。他能做的,就只是像母亲在字条上写的:自己照顾好自己。

当然,自己照顾自己,不用说楚凡也比谁都清楚。家里的蜡烛放在客厅梳妆台的第三个抽屉里,手电筒也在里面;方便面在厨房炉灶左边的柜子里;水壶就放在厨房的角落;煤气阀门在炉灶的右边,横着扭动的话就会关掉,竖着扭动就会开启;火警是119,救护是120,报警是110。

他都知道,所以他完全可以照顾自己。至少,楚凡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把明天要用到的课本塞进书包之后,楚凡打开了他的小匣子。

犹豫这个房间的暖气盒子很大,所以可以把一些体积比较小的玩具装进盒子里再塞进去,其他一些稍微大一点的东西就算不装盒也可以顺利的塞到暖气管的下面,但是...问题还是出现了。

锡洛的手办模型实在太大了!就算是暖气管下面也完全进不去。即便楚凡把自己本来装玩具的盒子使劲推到里面的角落也没有办法把这个大家伙完全推进去。

怎么办...毕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梦寐以求的角色,绝不能冒着被母亲发现的危险放在外面。可是暖气盒子的话,它就只能勉强夹在暖气主体和管道之间,实在没有办法再往里挪动了,硬塞的话可能会刮坏涂层,那样的话楚凡一定会心痛致死的。

怎么办呢...如果把手办的手脚卸下来的话说不定就有办法塞进去,但是......

还是算了,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心爱的东西被拆的七零八落,即便是还可以再次拼起来也不行。

楚凡把暖气盒子用来透气的格栅装了回去,虽然仔细看的话,角落里可以看到锡洛的脚踝和衣角,但母亲应该也不会发现的。

应该...吧...

楚凡怀着忐忑的心情躺到了床上,钟摆嘀嗒嘀嗒的节奏让他昏昏欲睡,不过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暖气盒子的那个角落。

已经这么晚了,母亲随时会回来,这样做只是权宜之计,明天一早把手办带到学校,再想办法吧...对了,木头的话,应该还是有一定韧性的,管道那里的木板并不算太厚,应该可以用外力在它断裂之前产生一定程度的弯曲,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就......

楚凡的思绪在这里就中断了。

尽管偶尔还会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但比起夏日浮躁的夜晚,秋夜就显得静谧许多了。因为临近街道,月的霜白被城市的霓虹冲散,梦幻般充斥在夜色中,仿佛一草一木都在剔透的夜露中闪着幽幽的光晕,如梦似幻。

伴随着潮气淡淡的土腥味,浓雾,在这深夜中蔓延开来...

已经睡着的楚凡突然觉得浑身燥热,像在夏天一样,被粘稠的空气包裹,盖在胸口的被子让他压抑得有点喘不过气。

“好热...”他终于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窗外昏黄的路灯下蒸腾着白色的雾气,玻璃也因为水气的关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幕,但从窗口闪烁的霓虹来判断,应该是凌晨3点左右,这个时候除了楼下的烤肉店,其他的店铺都早已经熄灯停业了,所以烤肉店招牌上的霓虹灯光就显得格外的妖艳。

已经这个时间了,母亲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楚凡开始有点担忧。

不过像在回应着他的忧心一样,客厅老旧的地板传来了吱吱嘎嘎的声音,那是人走在上面才会发出的响声。

一步,一步,一步...咯吱咯吱的,缓慢的走着...

原来如此,母亲已经回来了。楚凡总算踏实了下来...

不过马上一个相当匪夷所思的想法,像粘滑的泥鳅一样,不由自主的钻进了他的脑海,就像在他的耳边呢喃的低语一样,

“你,凭什么认定外面走着的人就是妈妈?”

唰的一下,楚凡的头皮像被电流拂过一样紧绷的发麻,身体的汗毛在一瞬间直立起来,房间内的气温开始降低,而额角的汗液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冰凉,滑腻。

谁...如果不是母亲的话...是谁...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心脏剧烈的跳动,他飞速的转动眼球,尽可能的让视野扩散到房间内的各个角落,同时身体开始用力想要动起来...

然而,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在恐惧和绝望的煎熬之下,很快,他的身体就被冰冷的汗液浸透,门外的脚步声却一步一步的,越来越近...

嘎吱...嘎吱...嘎吱...

是谁?妈妈吗?

他试着大叫出来,然而除了从嗓子里不断的呼出空气之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口,楚凡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了。他浑身紧绷,在眼角的余光中,他看见房间的门把手开始慢慢的转动起来...

楚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住,一股可怕的凉意传遍了全身。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此时站在门外的,绝对不是那个会进来帮他盖好被子的母亲。

随着生锈的轴承发出吱呀的呻吟声,他的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黑暗,就在这一条窄窄的缝隙凝视着他。

深邃,冰冷,毛骨悚然......

楚凡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跟着心脏夸张的一起一伏,僵硬的身体和失声的喉咙丝毫帮上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移动眼球,把自己的目光紧紧的锁定眼前这条细长的缝隙,然后祈祷着,祈祷着母亲赶快回来。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见到母亲,同学,朋友...任何人都好,只要是活着的,人类,谁都好,哪怕是小偷也好...求求你了,无论门外的是谁,请千万是个活人...

一副骸骨,一具尸体,一颗跳动的头颅,青面獠牙的妖怪,或是白衣的长发女人...能够让人在极限的恐惧中不断煎熬着的并不是这些肤浅的形象。换句话来说,任何具象化的东西,无论是以多么怪异或者骇人的姿态出现,人们也只会在看清楚的一瞬间产生巨大的恐惧感,接下来的时间里,无论愿不愿意,你都会慢慢开始接受和适应。所以只要有时间,任何具象化的恐惧都会逐渐被淡化,人类就是有着这样超强的适应力。

然而,只有一样东西例外,那就是黑暗。

因为“在黑暗里有着什么”而产生的恐惧感,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逐渐加剧。“黑暗”本身并不值得畏惧,令人生畏的,往往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眼睛无法捕捉到的“未知的什么”。

就像现在的楚凡一样,即便想要努力的看清那条黑暗的缝隙,但眼睛却无法给出任何具象化的情报,于是,被恐惧激活的大脑便开始本能的产生出各种可怕的联想:

一条惨白的手臂或许会抓住门把手,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或许会出现在缝隙中,一具死相恐惧的尸体或许会歪歪扭扭的走进来,又或者,一个皮肤毫无血色的干瘪的老太太正拿着一把菜刀诅咒着他...

太多太多的或许,在楚凡的脑海里勾勒出太多太多的形象,不断的变换,一次比一次更佳恐怖,根本来不及适应...

在不断袭来的恐惧中,楚凡的身体开始颤抖着失去知觉,他甚至开始祈求,无论外面是什么东西,请赶快进来结果了自己,死掉的话反而更好也说不定。

在几近绝望的时候,楚凡的耳边,他的身后,注意力完全没有顾及的地方,毫无征兆的,毫无防备的,一个凄厉的女性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滚出去...”

“啊!!!”

楚凡终于声嘶力竭的叫了出来,身体的僵硬也在瞬间解除,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和煦的阳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亮了整间屋子...窗外清晰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汽车来往时烦躁的轰鸣,房间的门也紧紧的关闭着,并没有被打开过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做梦了吗...

楚凡试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但很奇妙的,随着他的回忆,一些片段逐渐开始消失在他的脑海里,雾气,霓虹,脚步声...除此之外,就根本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剩下的就是被汗液浸湿的床单和几乎要粘在身上的被子。

楚凡摇了摇头,试着让自己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12岁?10岁?完全没有头绪...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自己竟然还会莫名其妙的被噩梦惊醒。

这可...真是荒唐。

现在是几点钟了啊...他扭头看向自己头顶的摆钟。

5点05分,还真是够早的啊,比平时起床的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不过即便是还有时间,楚凡也已经是毫无睡意了。

对了,母亲...他突然想到,母亲昨晚到底回来了没有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那个噩梦的缘故,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正想着,客厅里传来咣当的一声,有什么人关上了客厅通向走廊的大门。

是母亲回来了吗?楚凡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啊,好痛!”脚底被什么东西硌的生疼,以至于自己又被跌回到了床上。

“什么东西啊......”楚凡低头寻找着,“锡洛?!”

倒在他床边的,正是昨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彻底塞进暖气盒子里的锡洛的手办模型。

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啊!”当楚凡的目光本能的看向暖气盒子的格栅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暖气盒子的格栅拍倒在地上,他的玩具匣子半开着,卡在暖气主体一侧的弯管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怎么回事...是母亲干的吗?明明昨天还刻意把盒子藏的更里面了一些,却反而被发现了吗?不,从刚刚的关门声来看,母亲应该是刚刚回来,但是...却没有听到脚步声,那么应该是...出去了?母亲已经出门了吗?在这个时间?还是说...他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昨晚的噩梦。

但还好,他也并没有因此再次陷入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里,窗外明媚的阳光和人潮的喧闹挽救了他。

无论如何,还是要确认一下才好。楚凡迅速跳下床,把玩具重新收进盒子,装上暖气的格栅,把锡洛塞进书包里,然后拧开了房间的门...

客厅的桌上摆着蒸腾着热气的牛奶,一片夹着果酱的面包和一盘泛着油光的煎蛋,除此之外,到处也没有母亲的身影。

“对不起凡凡,妈妈最近会比较忙,你长大了,要知道照顾好自己。”

在椅子上发现了母亲留下的便条,看起来母亲的确是出门去了。虽然已经无法亲眼确认,但从便条的内容来判断,母亲应该是没有发现他藏起来的玩具才对...那么昨晚到底是...

咚,咚,咚——

房间的摆钟发出了敲击的声响。

啊!已经6点钟了,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楚凡只好先把桌上的早餐一扫而光,从衣柜里拽出宽大的校服准备上学去了,无论如何,迟到可不是他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