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萝,你要坚定起来。』他说,手上沾着她的血。

『再坚持一下,修萝,到了晚上就好了。』她说,听着猛兽的嘶吼。

『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那个笨蛋呢,明明是一个喜欢让人变得懒惰的家伙啊。』她说着,收起手中的画笔。

被选为THE BRAVE〖勇者〗,就必须拥有BRAVE〖勇气〗。她是百年来唯一一个合格的THE BRAVE。她被〖传奇勋章.勇气〗所承认,即是拥有勇气〖BRAVE〗之人。

但是人们依然无法明白一件事。最为坚定,最为勇敢的这位THE BRAVE,迄今为止都没有获得〖传奇勋章.唯一〗的承认。而没有唯一〖THE〗和勇气〖BRAVE〗,就不会成为真正的THE BRAVE。

人们思考着她和其他几代THE BRAVE的差别。那些勇者们和她比起来,浑身都是破绽和弱点。甚至有的还拥有缺陷。这样的人们,却被两枚〖勋章〗承认,成为了THE BRAVE。

百年内,弹丸之岛,没有出过哪怕一位THE BRAVE。直到不久前的一个夏天,THE BRAVE的候选者被BRAVE所承认。是的,百年内从来没有亲近过任何人的BRAVE,选择了一位少女。

这位少女被称为诅咒之女。她是SWORD,是剑,生来便是为成为勇者的圣剑而存在的。然而,归根结底,SWORD也只不过是SWORD。

残次的勇者选择了与残次的圣剑,没有人知道,唯一在哪里。只知道,与剑之勇者一起出现的魔王,不是残次的。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最为恐怖的魔王。

而勇者想要击败他,唯有试炼,无尽的试炼,勇者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在出发之前,她打倒了一只瓦伊凡,却在斩杀它的时候出了差错。

明明只需要抬起BLADE,砍下它巨大的头颅就可以了。但是这一刻,瓦伊凡生命的最后,它用金色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勇者,等待着时代的结束。

而勇者只在它的脸上看到了悲悯。

『怪物,你为什么要为我哀悼。』勇者问。

瓦伊凡没有回答。在这个瞬间,它一头撞翻了勇者,然后叼起她甩进嘴中。瓦伊凡下颚尖锐的牙齿刺穿了勇者的后背,在她的背上留下了严重的伤痕,而它却没有趁机咬下去。

它将勇者甩了下来。它平静的的说出了它在这场战斗中的第一句话。

『怪物,我为你感到悲哀。』瓦伊凡道。

就在这一瞬间,夜幕降临。握住BLADE的SWORD,斩杀了瓦伊凡。在她拄着剑艰难的站着的时候,又听到了村民们的话语。

『果然,是没用的勇者。』

『时代,或许真的要终结了。』

『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能与魔王战斗的实力。』

『和剑一样,终究只是一个残次品。』

勇者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她知道夜晚的时候,剑带着她离开了小岛。她在一座邮轮,她抱着双膝,仰望着天空中自由的大雁。耳边依然回响着瓦伊凡最后的那句话。

『怪物,我为你感到悲哀。』

+

漠望一个后空翻,躲开了奔涌而来的剑气。他平稳的落地,双手按在地上,冷静的看着前方向着他走来的少女。修萝在哪里?少女在问。

纵横兰疑惑的,是自己所侍奉的主君在何处。

修萝,又是在疑惑什么?

不,甚至都无法确定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身上燃起了SWORD,那么很有可能是纵横兰,但是散漫的声音中却带着修萝稚嫩的声线。漠望对修萝非常熟悉,可他根本不认识纵横兰。

『回答我,魔王,修萝在哪里。』

她的声音中,出现了细微的颤抖。漠望来不及继续观察,少女双手举剑执于身侧,猛地向着他的方向用力挥来,巨大的冲击力量连同破碎的陆地碎片一起向漠望袭来,而他根本来不及躲开。

要用〖那个〗吗。

在混乱的罡风之中,漠望试图认真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少女,但沙石和狂风让睁开眼睛变得非常困难,光是呼吸就艰难无比。更别提身上被石块和风刃击中的位置。

整个被击飞的时候,漠望脑中出现了那个夏天,燃烧着的妖火和暴风雨。

还是,算了吧。

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漠望咬着牙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少女。看着她放下剑,改为单手握着,然后,猛地飞了出去。确实,这个时候应该用飞这个词语,她的身体宛如炮弹一般飞射出去,而目标则是正在试图擦去嘴角鲜血的少年。

躲闪不及的漠望,被对方整个撞进怀中。巨大的力道让他一瞬间几乎失去意识,同时被对方整个撞开,紧随其后两道剑风破空而来,金属斩开空气的飒飒声中,狂风吹乱了漠望头发,而漠望的双手则紧紧捂住左眼。尽管意识快要消失,依然死死的挡住了左眼,直到他摔下地面,因为狂风而变得散乱的刘海重新遮住它。

艰难的睁开右眼,此刻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摔落在水泥地上,但是伤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肋骨估计是摔断了一根,张嘴都变得非常困难。

眼中能看到的,只有随自己起身而向着自己走来的,宛如死神一样的家伙。漠望咳出一口瘀血,然后用右手将嘴角的血擦干。

红色的死神,披着残破的长风衣,握着那把大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然后漠望听到了纵横兰的声音。

『为什么不还手,魔王。』

他艰难的笑了笑,捂住胸口肋骨的位置,明明站起来,那是一个淡然而无畏的笑容:『魔王准则第十一条:王愿战,而不愿厮杀。』

听到这句话,纵横兰挑了挑眉:『噢?第一次听到有猎物试图选择自己的死法。』

漠望只是摇了摇头,愉快的笑道:『不要把魔王当成猎物啊,毕竟有些猎物是国家保护级的——』

话音未落,迎面而来又是一阵狂风。这次却是对方轻描淡写挥出的狂风,漠望半跪下来,左手挡住左眼,右手按住地面以不让自己被这阵大风呼啸着带走。他的指节泛白,指甲断了几根,整个人被往后吹动了几厘米,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身上的衬衣有多处破损。

光是剑风就如此刚烈,若是挨上一剑,估计效果不错。

漠望摇着头想道。而面前的狂风之中,那个人影明明出现,然后走出狂风,手中的巨剑直指着他。纵横兰冷漠的声音:『这么弱的魔王,到底为什么会被那群家伙称为最强。』

漠望迎着剑锋,嘴角缓缓流出一小抹血,他笑道:『可能是因为只有我一个魔王吧。』

『嗯,我明白了,珍稀动物。』纵横兰冷笑着,抬起了手中的巨剑。漠望慢慢的站起来,中途多次差点要再摔下去。纵横兰举起长剑,目标是漠望的身体右侧,若是从肩头斩下,估计可以连着心脏一起毁掉。

漠望只是虚弱的对她笑笑,然后转身,弯着腰踉跄着走了几步,完全是一副逃跑的架势。纵横兰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漠望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什么。

他揉了揉额头,认真的看了看自己撞到的东西,那是一把合金巨剑的剑身。回过身去的时候,少女手上什么都没握,只是淡然的走了过来。

现在绕开这玩意走大概是来不及——

还没来得及多想,自己的咽喉已然被人死死扼住,然后整个身体被按在剑上。看来这家伙力气还不大,不至于把他举起来,那也太原子武士了。

生死攸关的时候,漠望还在想笑话。他低头看着纵横兰金色的双眼,二对方的回礼是手上的力道就此加深。漠望能够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这么下去必定会窒息吧。

『给我好好打,魔王。』

像是威胁一般,纵横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漠望面色苍白,他低下头,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对着纵横兰,用食指向自己勾了勾。纵横兰减下了力量,凑了过去。漠望则艰难的笑着,低头凑到她的耳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和你打吗。』

『你那无聊的准则。』纵横兰没有看他,只是侧耳听着。漠望点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原因噢。』

纵横兰微微抬眉,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骤然增加手上的力量,抓着漠望的脖子,带着他的身体整个往剑上撞去。反复四处,纵横兰冷冷道:『说。』

漠望慢慢抬起手,一边坐这个动作,一边吐了几口血在纵横兰的手上。食指轻触自己的太阳穴,漠望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

『你不配。』

纵横兰眉头青筋暴起,右手成拳刚想揍上去,漠望突然对她怒吼道:『让修萝给我出来!』

这家伙的声音突然抬高,一时间纵横兰的右手停在空中,她懵住了,左手的力气减了下来,下意识将他放开。漠望猛地咳嗽起来,靠在一只停在路边的汽车上,不断地咳出血来。

纵横兰这边,她感觉自己对于身体的把控力量骤然减少,她甚至感受到了她敬爱的勇者大人的气息。但是身体越发软弱无力。她靠在剑上,喘息着问:『你这浑蛋……刚刚,做了什么。』

漠望则背靠着汽车,慢慢坐下来:『魔王向勇者宣战,勇者是不能拒绝的……小老妹,没打过日出之地的游戏吗?』

『你这混蛋……』纵横兰瞪大眼睛,痛苦地捂住头,漠望背靠着车,又吐了口血在地上。假如这个时候自己穿着蓝外套,背上给人来一下就更有感觉了,漠望勾了勾嘴角,想着没营养的话题。

『魔……魔王。』纵横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还是金色,只不过表情了柔和下来。她茫然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漠望,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重剑。

漠望刚打算笑,这个时候她又突然叫道:『勇者大人……你在这里吗!』

完全是纵横兰的声线。漠望眯起眼睛,看着在原地不断地捂住头,蹲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的少女。不知道该说是修萝还是纵横兰。漠望慢慢站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少女的身后,看着那蝴蝶骨下方,抓痕一般的伤痕上,左右两行英语交替着闪烁着。

『……果然,没有很大的成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后面抱住了少女。少女柔软的身体抱起来感觉非常充实和温暖,这对于流血流的快失去意识的漠望来说简直是一计提神药。

『魔——王?』两个声音在交替着问。

『HERO,而不是THE HERO……』漠望将下巴搁在女孩的肩膀上,慢慢说着:『由于不是正牌的勇者,所以连这种规则没有遵守的资格吗。』

两个声音都沉默了下来,少女闭上眼睛。

漠望叹了口气:『很累吧,修萝。』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良久,听到了修萝的声音。

『勇者……不会感到疲劳,勇者,一直都是坚强着的……勇者,一点也不累。』

漠望疲惫地眯起眼睛。

『开什么玩笑,你的声音在颤抖哎。』

少女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仿佛一旦睁开,就决定了什么一般。决定了的会是什么?她真正的身份,还是漠望的死活?

『因为……因为……』

漠望将她抱进怀里,双手放在她的手背上。

『你太坚强了。你拥有勇气,但杀戮并不是需要勇气的事情。』

修萝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作为勇者……必须要坚强,要比谁都坚强……这样才能打败……魔王。』

『不,你是想要杀死我,』漠望淡淡道,『纵横兰的剑上,可是满满都是杀意的。』

『……身为勇者,我必须……』修萝还在犹豫,在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而漠望则是用力的抱了抱她,然后凑到她耳边。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变得黑暗,随后变得一片猩红。失血过多让漠望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开始眩晕,双眼变得非常沉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贴着勇者的耳朵,最强的魔王温柔着,轻声细语。

『不那么坚强,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