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

西部旅游开发区,和曙,罗兰,江尚三人正乘坐缆车上山。

他们是受张莺所托,前往灵诏寺。

灵诏花是日诏市的市花,一种违反寻常规律的常年盛开的紫色的细碎小花,拥有类似于水仙花的香味,不知是因为水土还是什么原因,这种花只在日诏的西部山脉存在——尤其是灵诏寺附近。

以前曾经有很多人试图移植但都以失败告终。

最近有人传言山脉深处有黄色的灵诏花的存在,这也是张莺在殷有福事件中恰好前往深山的原因。

但张莺在山上呆了几天也没有发现,最终怏怏而归。

张莺的花店也有灵诏花售卖,所以每天早上都会派店里的员工乘坐缆车上山去灵诏寺找僧人们拿他们采好的灵诏花,作为回报员工会将前一晚将没卖完的鲜花做成的素食面饼送给山上的僧人们。

原本张莺上山时与住持谈条件是想每天按采集的灵诏花的重量直接付给寺院钱,以雇佣的形式回报僧人,但被管事的住持以“采花也是修行,修行不可敛财”的理由拒绝。

店里负责上山取花的两名店员一名和张莺去深山寻找黄色灵诏花的时候受伤,另外一名则因为家里突然发生变故辞职走人。

所以,在昨天的聚会上,张莺向和曙三人提出请求,想让他们今早帮忙去灵诏寺取花,“拜托了,虽然已经有三个人投了简历,但是我明天要面试他们,是在抽不出时间去灵诏寺。所以,明早能不能帮我去取一下?”

因为闲着也是闲着,和曙他们三人就答应了。

“话说回来,和曙你作为本地人应该去过很多次灵诏寺吧?”罗兰突然问。

“不,没有,只知道灵诏寺发现了很多古书,所以才修灵诏索道,但我对历史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坐过这条索道。”和曙老实回答。

西部旅游区的范围很广,所以光是索道就有十六条,通往灵诏寺的灵诏索道是最晚修建的——这是一条为运输文物而修建的索道。

清朝乾隆皇帝在位时下令编篡四库全书,把历代的重要著作分别编于经,史,子,集四部四十四类之下,使古代许多有价值的典籍保存和流传下来。但另一方面,为了维护统治,乾隆下令销毁“禁书”,被销毁的书籍达到六万卷以上,很多人痛惜这是中华文明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

十年前,现任的住持无意中发现以前康熙皇帝时任住持的和尚冒着杀头危险在寺院中藏有几万卷“禁书”,他立刻派小和尚下山上报政府。

灵诏寺是明朝嘉靖年间修建的古寺,如果修建索道一定能吸纳很多游客,但寺院的住持一直以来都以打扰和尚清修为理由坚决反对,但是发现古籍后,为了方便古籍搬运到山下以便更好的研究和保护,住持主动邀请政府以及开发商修建了灵诏索道。

“这样吗?如果是第一次的话,还是有些心理准备吧,毕竟灵诏寺的住持可能和你印象中的住持会差很多。”罗兰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至于吧,就是送饼取花而已,难道我们还能见到住持吗?和曙内心疑惑的想。

缆车不断地上升,翻过一个山头,连片的建筑映入和曙眼中。

“这也太多了吧,那些都是灵诏寺的建筑吗?”和曙问道,下面至少有四十栋寺庙风格的建筑。

“没什么好惊讶的吧,毕竟明清两朝都把整个日诏的西部山脉划归成灵诏寺的私有地。据古代日诏市一半的农民都要租灵诏寺的土地种植粮食,本地人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你真的很丢人哦。”罗兰调侃和曙这样说。

在交谈间,索道到达尽头,缆车缓缓停下,三人从缆车上跳下来,前方就是雄伟的寺庙建筑群,因为灵诏花的花非常非常细碎,所以刚才和曙在高空的缆车内中根本没有留意到地面上还有那细碎的花,等到下了缆车,他才注意到寺庙建筑周围随处可见的紫色的花朵,仿佛寺庙是建在灵诏花的花田里一样。

香火和灵诏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独特的迷人而悠长的味道。

游客真的很多,发出的嬉笑声堪比集市。

“这样真的不会打扰到僧人清修吗?”和曙忍不住说到。

“呐,大哥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吃的吗?”童稚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身穿绿色外套的看起来六七岁的小女孩跑过来拽住荣恪的裤腿问道。

荣恪,和曙,罗兰每人都拿着一包张莺准备的给僧人们的鲜花饼。

“嗯,是的。”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荣恪还是老实的回答了。

“呐,大哥哥,我好饿啊,可以给我吃吗?”一听说是吃的,小女孩的眼睛立刻放光了,她紧紧拉住荣恪的手,仿佛怕荣恪为了不给她吃的抽身离去一样。

“这……”荣恪有些犹豫了,东西是张莺交代过一定要交到僧人们手上的,可他又不忍拒绝眼前这个孩子。

罗兰刚想说些什么缓解荣恪的尴尬,这时候孩子的父母突然赶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一不留神我我女儿就跑开了,给你们添麻烦了吗?”孩子的父亲一把抱起女孩朝荣恪道歉说道。

“琳琳,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问陌生人要吃的吗?”一旁的母亲生气的说道,她左右手还个牵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是双胞胎。看起来是五口之家。

“呀,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人家了。”罗兰小声说道。

三人朝寺院的方向走去。

他们身后,女孩突然哭出来,她趴在父亲肩膀上哭着说:“可是,爸爸,我好饿哦……”

“果然我们还是……”荣恪想回头将一包鲜花饼送给女孩的父亲。

“学长,你不要去破坏父亲一个树立形象的机会啊,无论是立刻给女儿买吃的还是用道理训斥女儿,这都是一个父亲树立自身形象的机会,我们外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罗兰笑着说。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和曙却从罗兰的话中听出来浓浓悲伤,是因为同病相怜吗?

和曙想起吴受之对他说罗兰的往事,想起罗兰复杂的家庭,“不要去打扰人家了”,罗兰你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一定比我还要难受吧。

和曙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闭嘴什么都没说。

与不少寺庙相似,灵诏寺的大门也是三门并立,中间为大门,两侧为小门。象征佛教的空门,无相门,无作门的“三解脱门”。

罗兰率先穿过山门,无视熙熙攘攘的游客,径直走向钟楼旁边的一位灰衣僧人,向他说明来意。

“各位施主请随我来吧。”僧人听完罗兰的话后说。

僧人在前面带路,和曙三人跟在后面。

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寺庙深处走去,走了一会,身边已经没有游客了。

四周十分安静,安静到能听到鸟鸣,让和曙想到一句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小寺一部分建筑是开放给游客的,剩下的部分则禁止游客入内。住持说过,喧闹也是修行,静悟亦是修行,所以寺里的师兄弟们会轮流到前面为游客们讲述一下小寺的历史。”在前面领路的僧人仿佛猜到了和曙在想些什么,解答说。

现在已经是游客禁止入内的区域了吗?可是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罗兰说过灵诏寺的住持很与众不同,那么,难道说现在这位师傅是要带我们去见住持吗?明明只要直接把采好的灵诏花给我们不就好了吗?和曙疑惑的想着。

但是这次,带路的僧人并没有出言解答他内心的疑惑。

而和曙也不想发言打破这寺院中令人感觉到放松的静谧。

所以,就跟在僧人身后慢慢走着,脚踩在寺院铺设的石子路面发出细微的声音。

不久,带头的僧人带他们来到了几间很大的房子附近,看起来应该是寺院僧人们日常生活居住的,路的尽头则是几间稍小的房子。

僧人在外面敲门。

“直接进来吧!”里面传来了苍老而急促的声音,仿佛里面的人在忙着什么事情一样。

不得不说,这间房子墙体很厚,在外面看明明占地面积也不小,但和曙进入房间后却发现空间十分狭小。

这家伙,难道说他就是灵诏寺的住持吗?岂止是与众不同,我根本无法想象有这样的僧人啊!和曙在内心吐槽。

桌子旁边坐着一个老人,和刚才一路上见到的身着灰色僧衣的和尚不同,他穿着一身黄色的僧衣,让和曙惊讶的是桌子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而住持正操纵鼠标,戴着耳机和别人交谈着着什么。

“DK来了!DK来了!杀DK杀DK!好,DK死了,快快,我们去他家屠农民,直接敲地板敲死他们……”老人还在指挥队友。

罗兰以前也曾帮张莺上山取花,所以早就见识过这个与众不同的住持,张莺店里负责上山取花的员工也每早都要被僧人带到住持这,所以也早就见怪不怪,只有第一次来的和曙和荣恪大吃一惊。

带路的灰衣僧人为和曙他们泡好茶放在桌子上,而住持还在玩游戏!

和曙在旁边瞥着电脑屏幕,住持操纵下的人族军队所向睥睨,很快对面就打出了GG。

“施主不要惊讶啊,打坐念经是修行,偶尔玩玩游戏也是修行啊。”住持终于拔下了耳机,冲和曙和荣恪说道。

“老衲觉得修行不需要避世,谁规定和尚就不能玩游戏了?只要有一颗向法之心做什么事都是修行。如果为了追求佛法而与世脱节,变得无法理解现代人的生活,那这佛法又能向谁弘扬呢?”住持端起一杯茶水,“你说是吧?施主”。

不,这只是你想玩游戏的借口吧,和曙心中是这样想的,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果然,施主你也认可老衲的观点吗?我……”住持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言,简直就像一个传销头目一样。

之所以上来取花会被带到住持的房间是因为住持想多和普通的现代人交流,以免自己脱节——虽说灵诏寺已经有网络,但住持还是更喜欢和人线下交谈,原本几年前住持是亲自去大雄宝殿与游客交流,但近些年因为年纪太大,身体已经无法支持他久站,所以近两年逐渐放弃了与游客交谈。

一个小时后,和曙他们三人从住持房间出来,刚才谈话的过程中,住持说了很多和曙认为绝对不可能从一个和尚嘴里说出的话,和曙可以确定,方丈要么是个得道高僧,要么就是个大骗子。

三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包灵诏花,现在可以去张莺那里交差了,他们朝缆车的方向走去。

一个男人突然冲到他们面前——是进入寺庙前的刚才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有看到我家琳琳吗?”男人急切的问道。

“没有,叔叔刚才分开后我们就没有见到,妹妹又跑丢了吗?你们也应该注意一点把?”罗兰有些责怪的说。

“不,不是跑丢了,可能是被坏人抱走了。”男人这样担忧的说道。

“抱走了?什么意思,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荣恪关切的问,“请详细的告诉我们吧,我们有能力帮你找回女儿的。”他仿佛是在承诺一般坚定地说。

男人看了看荣恪坚毅的眼神,他也不知道为何,心中就有了这个孩子真的有能力帮助自己的想法。

“和你们分离不久,我和孩子妈为了拍照就暂时让孩子呆在寺院为游客提供休息的客房里。”似乎是相信了荣恪的话,男人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向协会的三人说明情况。

把三个孩子留在没有成年人在的客房吗?作为父母,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来?和曙在内心惊讶的想着,但考虑到男人丢了女儿现在肯定比谁都后悔,所以和曙什么都没说。

和曙侧过脸观察罗兰,果然,是非常生气的表情。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回去就发现琳琳不见,刚才也让寺里的僧人帮忙找了。”眼前就是琳琳失踪的客房,男人加快了速度。

“为什么你能肯定孩子是被人抱走的?自己跑开也完全有可能吧。”和曙发问。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被抱走的,我可以肯定。”男人坚定的回答说。

四人走进了那间客房。

孩子的母亲在放声哭泣,一位灰衣僧人正在安慰她。

双胞胎竟然还躺在床上,似乎还在沉睡,非常诡异的是母亲哭的这样大声,他们竟然还能沉睡。

“呐,我说,为什么双胞胎还在睡觉啊?”罗兰问男人。

“哦,或许他们睡的比较深。”男人有些慌张的回答。

“睡得比较深?原来如此啊!这么大的哭声都吵不醒。我说为什么你会那么奇怪的回答和曙的问题,一定是被抱走的!你可以肯定!”罗兰生气了,“你是从那里来的自信呢?自信女儿不会自己跑出去的,该不会,该不会,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女用药了吧!??”

罗兰伸出拳头朝男人脸上打去,她没有用能力,凭自己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愤怒打出了这一拳,血滴到地上,这其中有这个对自己儿女下药的父亲的,也有因为太用力导致自己手部受伤的罗兰的。

“你,你这家伙是流氓吗?你怎么能打人呢?”孩子的母亲看到自己的丈夫被罗兰一拳打的血都流了出来,她停止了哭泣开始骂罗兰,“这可是寺院,你竟敢在寺院打我老公!你们是什么素质,我刚失去了女儿,你们又要害死我丈夫!你们!你们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罗兰没有理骂骂咧咧的妇人,她冷冷的注视着孩子的父亲:“说吧,你们是从哪里搞来的药?”

经孩子的父亲讲述,夫妻二人都是市医院的医生,所以从医院中偷了一些镇静药,今早他们带孩子上山的时候并没有吃早餐,因为琳琳一直在哭喊他们就给三个孩子都喂了药,之后夫妻二人就去拍照了。

想必,这绝对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干吧。

罗兰快要气疯了,“你们这样的人,你们有什么资格做父母?”早上的时候原本她认为这是温馨的一家人,可是,难道这三个孩子以后也要经历我所经历的事吗?她悲哀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