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这条密道是去哪里的?”

西莉卡伸头看了看密道,一条铺着麻石的阶梯向下通向无尽黑暗,阶梯平整光滑,看得出这条通道似乎被使用了许久。

洛修斯耸了耸肩,说:“母后的日记上并没有提到……”

从小在城堡中长大的洛修斯与西莉卡虽然听说城堡在初建之时有许多逃生的密道,而这座拥有上千年的城堡,经历了三个王朝,如今许多地方早已年久失修,前朝所修建的密道早已被摧毁,甚至有些极为隐秘的密道他们根本不可能知晓。在儿时,洛修斯对这座城堡充满了好奇,探寻过整个城堡,也曾经找到过一些已经损坏的密道。

对着密道陷入深思的两兄妹听到城堡内一阵异响,洛修斯反应过来敌军已经突破城堡最后一道防线。他取下挂在墙上的油灯,牵起西莉卡向密道走去。

借着油灯的微光,洛修斯扫视了一圈密道的入口,果然在入口处规整的墙壁上有一个凸起的石块,他轻轻推下去石块,所有的机关无声的慢慢移动,渐渐恢复原状。石门重重的闭合,外面一切声响都被隔断,仿佛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中,昏暗压抑。

他轻轻迈出步伐,鞋子与麻石地板发出激烈的碰响,在这幽闭的空间中不断回响。虽然石门隔断了与外界的声音,但为了安全起见,洛修斯担心脚步声会引起敌军的注意,他轻声对西莉卡说:“西莉卡,在我们逃离这条密道之前,最好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所以,把鞋子脱下来交给我吧。”

西莉卡动作敏捷熟练的捞起厚重的裙子,十分艰难的弯下腰去,已脱下鞋子的洛修斯见状,嘴角轻笑弯下身去。

“还是让哥哥帮你忙吧。”

西莉卡提着裙子乖巧的点点头,双足从笨重的束缚中解脱,赤脚踩在麻石地板上,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钻心窝。

“好冷!”西莉卡喂喂缩了下脖子,双脚不安的在麻石地板上挪动着,但见到洛修斯面不改色的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昔日对哥哥的敬佩之情让她也变得更加坚强,她双手紧紧抓住裙子的一角,紧紧闭着嘴皱着眉,让双足踩在地上适应,努力适应着这彻骨的寒冷。

突然,西莉卡感受到头顶上的一阵温暖,她抬起头来,洛修斯正对着她赞许的微笑,一只手在她的头顶上温柔的抚摸着。

“西莉卡真了不起,在离开之前,我们需要保留体力,所以稍微忍耐下吧。”

“嗯!只要有哥哥在,西莉卡什么都不怕!”

说着,洛修斯把抚摸着西莉卡脑袋的手伸到西莉卡面前。

“那么,我们出发吧。”

洛修斯把鞋子挂在脖子上,一手拿着油灯,另一只手牵着西莉卡向着密道深处走去,一路向下走了一段路,道路开始变得平坦。

兄妹两人一路沉默着,在这细窄的密道中回想着两人赤脚踏出的轻微回响,还夹杂着西莉卡裙子与地板摩挲的声音。

听着这不断重复的声音,洛修斯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起来,他不明白,为何早已经知晓有逃生方式,父王却在最后时刻把逃生的方式告诉他们呢?如果父王真的希望他们逃跑的话,一定不会在最后时刻才告诉我们这一切吧。但是,不管真相如何,洛修斯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知晓答案,想到仍旧旧坐在王座上的父王,此刻不知是否还安在,心中不禁一阵悲戚,点滴过往浮现在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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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火已经持续了两百年,在这纷争的乱世之中,帕莱曼王国在我们希尔维斯特王族的统治下,仍旧是一片安详的乐土。从小我都十分崇拜父王母后,因为这一切都相亲相爱的父王与母后励精图治的结果……从前的我如此认为。

自从母后去世之后,父王沉浸在失去母后的痛苦之中,从此对朝政不管不顾。那时候的我,只有九岁,身为国王唯一的儿子,王国唯一的王子,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子民受苦,国事也必须有人处理,即使冒犯父王的权威,被臣子申斥参奏也在所不惜,我必须尽到做王子的责任,肩负起这个国家的一切。

面对我的越位之举,父王无动于衷,仍旧一味的沉浸在母后离去的悲痛之中,群龙无首大臣们不得不听从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的命令,处理繁杂的国事。

从小,我知道一切祸根的起源都来自于隐藏在黑暗之中的血族。人类为了争夺更多的土地、金钱、权利,与血族相互勾连,血族们利用人类争夺属于他们的利益,人类终日生存在恐惧之中。

当我插手国家政事开始,我才明白,一切都是母后的功劳,父王不过只是依附着母后的庸君,一切国家的抉择都由母后定夺,我渐渐开始讨厌父王,讨厌他的懦弱,讨厌他的无为,这样的国王不配为一国之君,也配不上母后!

从此,我追随着母后的步伐,学着她的模样统治着国家,可是,我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在这七年的时间里,一座座城池被攻陷,血族们连同各国人类,一点点把我们的王国瓜分,我是一个无能的王子,为什么母后能做到的事情,我却无法做到!我陷入深深的自责,我不过也和父王一样是昏庸懦弱,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我的父王……

渐渐的,我原谅了我的父王,至少,他不像其他国王那样滥情,他只钟情于母后一人。

兵临城下,血族们用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破坏城堡最后的结界,破坏那道足以让历代国王都引以为豪的结界,那道由血族建立起的结界,却让我不齿。

五百六十多年前,我们王族的先祖与血族立下契约,推倒了前王朝残暴的统治,从此以后,血族一直守护着我们希尔维斯特王族。我们王族的一切荣耀都来自血族,但是,我仍然痛恨血族!

如果没有血族的存在,人类世界一定没有这连绵不断的战火,人类可以和平的生活下去……倘若血族真的可以依靠,为何如今血族违背了与我们王族的契约,让我们的子民在灾难中生存!

我痛恨血族!如果可以把他们赶尽杀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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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洛修斯的思绪,被这声惊恐的尖叫吓得身体微微一震。

“西莉卡!你怎么了!”

西莉卡颤抖的声音略带哭腔,她瑟瑟的指着足下。

“骨……骨……”

话还没说完,惊恐的西莉卡晕却过去,洛修斯一下子慌了神,他赶紧抱住瘫软的西莉卡,低下头看向西莉卡的足下,正踩着一根白骨。

此刻,洛修斯也感觉到自己脚下有异物感,他向前方看去,麻石路变成由森森白骨堆砌出来的小路,一阵恐惧感油然而生,洛修斯倒吸了一口凉气,僵硬的看向自己身后的道路。方才所走过的道路上,也堆满了白骨。

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们太过疲劳出现的幻觉!

洛修斯暗示自己,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这些白骨就像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一般,他们绝对不曾踏着白骨前行,洛修斯笃定。

隧道传来一阵凄切的鸣泣,悲凉的鸣泣不绝于耳,足下的白骨让他感觉不安,愈发觉得阴森恐怖。洛修斯不知所措,恐惧的感觉一点一点侵食着他的意志,洛修斯害怕得紧紧抱住已经昏倒的西莉卡,一丝淡淡温暖让他慢慢回过神来。

“只要有哥哥在,西莉卡什么也不怕!”

西莉卡的话语浮现在耳边,因为没能保护好妹妹,才让她晕倒过去,倘若刚才没有分心的话……洛修斯责怪自己。

虽然我是没用的王子,无法保护我的国家,但至少,我要保护唯一的妹妹,如今西莉卡身边只剩下我可以依靠了,我绝对不能成为废柴哥哥!如果连这种恐惧都无法克服,我也一定没能力守护西莉卡吧!

洛修斯下定决心,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细微的流水声伴随鸣泣的风声传入洛修斯的耳内,他心中一阵暗喜。

“西莉卡,出口一定就在前方,虽然我没有信心能对抗血族,但是,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为了你,我会与血族抗争到底的!”

对着失去知觉的妹妹说着,他放下那在手上已经熄灭的油灯,转过身背起西莉卡。

从城堡逃离到这里,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饥肠辘辘口渴难耐,虽然西莉卡并不算重,但洛修斯体力也有所不支,他咬紧牙关,踏着让人畏惧的白骨艰难前行。

“何时才到尽头啊……”

背着妹妹又行走了一段时间的洛修斯越发举步难行,然而却未看到密道的尽头,身体疲惫不堪的他双眼迷离,仅凭着残留的意志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恍惚间,他听见一阵哀婉的歌声,歌声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抬眼望去,前方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他看到了希望。

歌声越来越近,虽然在这种地方出现歌声有些诡异,但那凄美的少女歌声并未让洛修斯感觉到恐惧,反而莫名感觉到安心,在记忆的深处,这熟悉的旋律在心间回荡。

拖着疲惫的身躯,他加快步伐,一步步接近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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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在树林中徘徊,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上的银月,在茂密的树林中,只有这一处能够欣赏到绝美的月光。银色的月光洒在她宛若瀑布的深黑秀发上,微风吹起一缕缕发丝,她伸出如葱根的细指轻轻挽起头发,聆听树叶与风合唱的乐章。

今日是她与最重要之人约定的日子,心中迫切的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今夜,与相遇之日如此相似。】

少女的心中如是想着,哼唱起她最爱的古老歌谣。

森林的草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并为害怕,回头看着声音响起的方向,心跳愈发加快。

突然,一位拥有俊俏容颜的少年背着一位年幼的少女从草丛中摔出,那位少女昏睡在少年的背上。少年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黑发少女,眼眸中饱含着深深的哀求。

“请你……救救……我们……”

少年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虚弱的昏倒在黑发少女的脚边。

金色的短发,如翡翠般的瞳眸,少年的模样深深吸引着少女,而他身上那位年幼的少女,稚嫩的脸庞十分可人,是故人的模样,已逝故人的脸庞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少女泛起了泪光。

少女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花,露出幸福的微笑。

“玛利亚大人,洛修斯与西莉卡还活着,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