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么意思?”

走在去西街区的路上,艾格鲁忍不住向蕾依抱怨。

“为什么我要去做什么街道清理?既然不是强制性的规定你又不缺钱,这种任务根本就没必要做啊。”

“当然有必要了,既然我们已经成为冒险者,什么任务也不接肯定会令人起疑的。”

蕾依泰然自若地走在前面,手里拿着扫帚非常吸引路人的目光。

“工会完全就是把我们当成廉价劳动力,你难道不懂吗?”

“谁叫我们是棕木冒险者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不引人注目,仅仅是取得冒险者这个身份,两个人都没有选择入会挑战。但现在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要是艾格鲁早知道棕木冒险者会被安排这样的杂活就肯定参加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棕木冒险者比起以前待遇差了这么多。打扫那么大的街区竟然才10枚铜币,随便讨伐两只史莱姆就是这个价钱了。

“也没必要现在就接任务啊,就按照那个克雷蒂亚说的那样,等有讨伐魔物的任务轮到我们的时候再接任务不就行了?”

“想法太天真了,如果有不做杂活任务工会就不会分配魔物讨伐任务的规定怎么办?站在工会的角度来考虑,对于能力不足又没有工作热情的冒险者,工会当然不愿意随便让其晋升等级的。”

他们并不能从公告区直接领取任务,而是由工会的人员分配,说明棕木冒险者并没有选择权。既然必须要讨伐10只以上的魔物才能晋升为黑铁等级,那么可以说工会完全掌握着他们晋升的权利。

“我觉得不晋升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一直成为最低级的棕木冒险者对于曾经是黄金等级的艾格鲁来说有些不能接受,但与其做那些麻烦事还不如忍受这种屈辱。

“不行,要是成为黑铁冒险者后一直无法晋升说明我们的实力不过如此,但一直待在棕木等级只能说我们没有上进心,很容易遭到别人怀疑。”

蕾依一口否决了艾格鲁的提案。

太快晋升会引人注目,但是刻意消极对待冒险者的任务也会引人注目,必须要注意得维持在一个度上,就是让别人以为他们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冒险者,黑铁等级是最好的,最多只能到红铜等级。

“太麻烦了,要我说既然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干脆别当什么冒险者效率不是更高吗?”

虽然蕾依说的都是正论,但艾格鲁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些事。

“没有了冒险者能得到的魔物情报,你要怎么找到魔王呢?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瞎找吗?”

“总比在这里被人当成是廉价劳动力使唤强吧。”

“不也挺好吗?好歹也是在为社会做贡献。”

“啊?”

之前艾格鲁就一直觉得了,这个女人的做法和自己非常合不来。将“好人”的做法贯彻到底,说白了就是天真,总是吃亏的那种类型。从她冰冷的面容上一开始还看不出有那种热心肠,不禁怀疑她是真的喜欢做这种事情吗?

“你是认真的吗?”

艾格鲁带着认真的口吻询问。

“认真的。”

“那我们就此分开行动吧。”

因为这句话蕾依停下脚步,回过头和艾格鲁对上目光。

艾格鲁总是在嫌麻烦,因为他一直都是过着追求效率的生活,没必要的事情就不去做。

比如说人际交往。

终究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他和蕾依的关系就是如此。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冒险者都有很多以组团形式来行动的人,表面上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实际上总会有一方吃亏。人与人之间总有个强弱,组队之后弱者得到的益处显然就比强者要多,然而最终报酬、功绩都会平分,产生不对等的关系。而一个人的话就没有这种问题,虽然战斗比起组队要困难一些,但那也是变强的最佳途径。如果花精力去帮助别人大概就活不到成年,艾格鲁过的就是这样一种人生。

而要求棕木冒险者去干的那些杂活,艾格鲁就感受不到必要性,所以他决定使用自以为最有效率的方法来寻找魔王。既然蕾依已经接受了现状,让她和自己一起没日没夜地和魔物打交道也不现实,因此分开行动才是最好的。

“我活用我这幅不死者的身体去搜集情报,你也可以继续通过冒险者的身份来搜集情报,每天只需要约个时间见面分享一下各自搜集的情报就可以了,不觉得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办法吗?”

艾格鲁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告诉给蕾依。如果蕾依赞同的话就合了他的意,如果不赞同说明蕾依并没有真心想要寻找魔王而是另有企图,这就不得不让艾格鲁重新审视要不要和她继续合作下去。

(原本两个性格不同的人要一起行动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

尽管两个人一起行动不过才一天,但艾格鲁已经看出蕾依的很多行为理念都跟自己有矛盾,而他本身也不愿意因为被抓住弱点就迁就着蕾依的想法,要是超过了一定限度,艾格鲁会果断选择一拍两散。至少现在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他才会选择分头行动共享情报这种方式。

“你该不会忘记你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我的安全吧,要是我遇到什么强敌受伤了,最惨的人可是你哦。”

对于蕾依的这个回答,艾格鲁早有预料。

“只不过是在城里打杂而已能遇到什么危险呢?就算有一般的人也根本奈何不了你,不是吗?”

至少蕾依召唤的冰晶兽能将白银冒险者轻易蹂躏,可以推断出这座城市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奈何得了她吧。

艾格鲁也并不是打算和她完全分开行动,只是想把那些繁琐的事情都推给她一个人处理,自己则单独外出寻找线索。如果蕾依之后有接到外出的任务,考虑到安全问题他姑且还是打算跟着一起去的。

“能被你如此赏识着实荣幸,可是即使是我要面对复数的黄金冒险者也同样束手无策。”

“等等,为什么会是以你面对复数的黄金冒险者为前提啊?”

那种最糟糕的情况艾格鲁自然是极力想避免的,要他当数个黄金冒险者的对手,即使能够做到不败下阵来,但要说能不能同时保障蕾依的安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昨天我们不是看见有个黄金冒险者被士兵请去地下迷宫做调查了吗?地下迷宫发生了那样的大事,紧急召集所有黄金冒险者前来对应也不奇怪,只要他们不傻的话应该就能明白地下的事件是人为造成的,还会从奴隶少女那里得知有一个人失踪了,有一头白色的头发,名字叫蕾依的女性,自然而然会怀疑整个事件跟我有关。所以他们当下的目的就是找出我吧。”

听了这话,艾格鲁整个人都傻眼了。

“你在说什么悠哉的话?这不是大事不妙了么!你既然已经预料到这些为什么当初不把她们封口?”

“没问题的,只要他们没有证据就无法拿我怎么样。”

“太天真了,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上面的人是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只要确定了嫌疑人即使没有证据也会强行制造证据让你认罪。”

“也是,但也没有问题,我有办法让他们甚至怀疑不到我头上。”

“啊?要怎么做?”

“这点暂时保密,不过确实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不会和黄金冒险者起冲突,但那时候你却不在的话我就只能认命了吧。”

明明是很严重的后果蕾依却表现得十分轻松愉悦,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担忧。

对此,艾格鲁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该不会是为了束缚我才故意设下了局吧。”

黄金冒险者有可能会盯上蕾依,这种事艾格鲁自然不会置若罔闻,因为那意味着整个城市都不再安全,为了以防万一就不能够轻易和她分开行动。但如果是蕾依瞄准这点才刻意造成这个局面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艾格鲁对她的看法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呵呵,到底是不是呢?有可能是我弄巧成拙,也有可能是我故意那么做的。即使我告诉了你答案,也没法证明我不是在撒谎吧,所以你愿意相信哪种就是哪种了。”

(可怕的女人。)

对此艾格鲁只能得出这个感想。有一种自己已经被她完全看透,却对她一无所知的烦躁感。明明年纪比他小却要更加成熟的说法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信,这一点让艾格鲁感到有些恼火。

“算了,总之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得赶紧离开这座城市。”

“反了,这座城市是最安全的。你试想一下搞出那么严重的事情却还在这座城市里大摇大摆地活动着甚至还成为了冒险者,有谁会想到呢?”

基于正常人的逻辑来考虑的话,干出了那种事后为了逃避追捕犯人肯定逃之夭夭了。要么去了另外一座城市,要么在郊外的什么地方躲了起来,即使知道了犯人的外貌特征和名字想要搜查出来也是极其困难的。然而发生了事件的塞尔塞斯城就会成为一个盲点,谁也不会想到暴露了外貌和名字的犯人会大摇大摆地在城市里生活着。

“但这不是绝对的,因为什么机缘巧合让黄金冒险者盯上你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承认是有那个可能,不过既然去哪里风险都是一样的,不就没必要着急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能够操纵魔物的个人,这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忽视的问题,因此各个城市的冒险者工会互相协力寻找犯人也不奇怪,这样不管去哪个城市都有一样的风险。如果害怕这一点的话,两个人就只能放弃当冒险者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么?)

事已至此,艾格鲁只能寄希望于蕾依所说的“有办法对应”这句话上,自己有多么着急对她来说似乎只是多余的。不过那是真的游刃有余还是强装出来的从容,现在的艾格鲁还无法判断。这么下去他们和黄金冒险者,乃至整个城市的人敌对的可能性很大,而在这件事没有个定论之前,艾格鲁都无法抹去对蕾依的不信感。因为即使听起来再完美的理论也不过只是理论,现实可不会天真到任何事都顺应着他们的期望发展。

“看你好像还是不服的样子呢。”

“……”

即使什么也不说,艾格鲁的态度也一目了然。事实上蕾依确实是用近似于威胁的方式束缚了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尽管相处才一天,你的性格我大致了解了。我行我素,漠视一切跟自己无关的事,习惯个人行动,不懂体贴他人,过于追求效率,痛恨无意义的行为。行动标准不是以好坏为判断依据,而是是否对自己有利。说实在的,你这样的生活方式太随心所欲了,一时让人难以相信你竟然会为了拯救人民而击退魔物大军。”

艾格鲁抽动了一下眉头。虽然本来也没想隐瞒自己的性格,但被她看得这么透彻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哼,我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反正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一直奉行利己主义的艾格鲁竟然会为了保护人民挺身而出,如果那个时候了解他的人肯定会感到不可思议吧。然而真正了解他的人却没有几个,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人奉为“勇者”。在艾格鲁看来,这样的荣誉除了困扰什么都不是。

“所以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完全没有变,是吗?”

“现在的我才是真实的我,没有必要变,也没打算变。”

“不觉得这样太无聊了吗?”

“啊?”

艾格鲁不解地看着蕾依,内心里想着这女人又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好不容易我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却不打算做些新鲜的尝试吗?”

“新鲜的尝试?”

“现在的你是不死者,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也不需要出人头地实现人生价值,也就是说,你已经无法以‘人’的视角来生活了。即便如此还用着你作为‘人’时的原则来行动和思考,重复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

“不作为人来行动和思考,而是既然成为了魔物就该像个魔物的样子来行动,是这个意思吗?”

“不,根本性的问题不在那里,并不是说既然不是人就必须要按照魔物的方式来生活,像你这样怀有作为人的记忆的非人存在能不能称为魔物还是个问题。我只是给出一个建议,不去计较得失,去做一些你以前根本不会去做的事怎么样?比如就像现在这样打扫街道,以前作为黄金冒险者的你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体验吧。”

“再比如像你一样除恶扬善助人为乐吗?”

“是啊,你以前如果没有好处是肯定不会干那种事的吧,偶尔当个好人不也是种不错的选择么。”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后,蕾依就转过身,重新向前走去。不管艾格鲁是怎样的想法都无所谓,如果想要达成两人的最终目的他现在只能按照自己的意识来行动。

而艾格鲁本人对成为“好人”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尽管现在已经不再是像以前那样追求利益的人生,但突然要自己做不习惯的事也不可能立刻接受。

只不过,蕾依的话里只有一句话艾格鲁不得不感到赞同。

(重复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确实无法否认。)

以前的人生中艾格鲁一次次地死里逃生,从最底层一步步成为黄金冒险者,到最后击败魔王后死去,有一种已经站在了人生的顶峰的感觉,再没有什么可奋斗的目标。

艾格鲁对那样的人生已经感到无比厌倦了。

可相对于以前来说,和什么人一起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了。和蕾依一起行动以来,感到麻烦的情绪明显比感到有趣的情绪偏重。所以新鲜的体验并不等于有趣的体验。

艾格鲁看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扫帚和麻袋,暗自叹了口气。

(总之,就暂且按她说的做吧。)

连考虑这种事都觉得麻烦的艾格鲁决定还是暂且观察一下情况,迈出脚步跟了上去。

并不是完全没有期待,艾格鲁内心认为,观察这个充满谜团的少女的所作所为,可能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最终对于棕木冒险者的任务争论,以艾格鲁的妥协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