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失去了机械要塞的重力调整，人类要在水中移动可变得相当不容易。因为这份无处不在的冰寒触感，就如同肉眼所看不见的柔韧丝网，处处掣肘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平常站在要塞的陆地上，只消一分钟便能够轻松完成的脚程，假如把这相同的一段距离放在移动要塞之外的海域上，那所需要的时间，就有可能延迟至一分半甚至是二分钟以上。

要是没有经历过特别的训练，在海水里的行进速度反而会变慢呢。

至于深海的危险，更别提那些长年在人类居住区外徘徊不去、伺机捕食落单可怜虫的鲨鱼和其他的肉食性海怪。似乎无论经历多少次的进化，生物终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这或许就是「蒸汽科技」必须存在的原因。它不单止为世界提供了热力和赖以发展的能源，更重要的是，蒸汽机以及它的衍生发明，为人类创造了能够在海底安全生活的环境。

然而此刻，公主她们却主动脱离了这一个舒适圈。

「贝蒂，抓稳这个。」

为了不被水流冲走，两位少女挨近彼此，合力摸索着那一条连接船只甲板和堤岸木桩之间的舰绳前进。由于提灯罩上黑纱来降低亮度，因此能够作为记认的，只有一丛丛生长在粗麻绳上的发光贝壳。

「小心不要割伤手指，因为血的味道会引来海怪。」

这种贝类生物名叫「电光贻贝」，作为食物，味道称得上是十分糟透；但磨碎之后的壳乃是上佳的天然白色染料，而且水手们习惯在系岸绳上种植这些小家伙，以便在漆黑一片的水底中辨认出己方的船只。

这些事都是上次在「恶猫之爪」打工的时候，多鲁托无意间告诉她的。

他的父亲是一名渔夫，在奥普兰要塞的最南端港口辛勤经营多年之后，终于拥有自己的一条小船。电光贻贝是那一处的特产，多鲁托对于它的了解，自然是了如指掌。

「真希望他在这儿啊......」

夜晚的海洋似乎埋藏了无数的怪物，各种奇怪而断续的低沉声音，不停在流水间来回往返。这些海盗是怎忍受得住的？要是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香香必然会变得神经衰弱。

她开始怀念安放在王宫中的那张温暖大床。

「假如多鲁托在这里，自己一定会感到安心得多。」

回去之后，还是好好的向他道个歉吧！某程度上他没有讲错，是香香自己错误低估了这个任务的危险性。

会有今日的结果，当真是活该如此。

「殿下......」

黑暗中，感觉到贝蒂捏紧自己的小手......没错，镇定一点吧！阿维尔达‧唐‧汉森！即使是害怕，亦不应该在此时露怯，因为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过去的。

而且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要确保她们二人的安全。

虽然不知道是否因为受到环境的影响，香香总是疑心会有可怕的食人深海鱼，正躲在黑暗中盯紧她们。因此她用力回握贝蒂的手。

「我们快到了。」

前方船只的剪影依稀可辨，香香可以认出那些被关上的木炮门，以及高耸竖立的三根桅杆。

「不会有问题的。」她安慰自己道，「鳕鱼角是一个安全港，数百年来都没有大型生物入侵的纪录。而且海盗并不笨，他们不会故意挑一个危险的地方下锚吧？」

此时二人已经非常接近这艘海盗船。浮动在这个位置上，她们可以感受到来自船身的摇摆。

「殿下......！」忽然间贝蒂放轻声线、拉扯香香的衣袖，示意她望向上方。原来在靠近船尾的地方，有两个不曾眨动的小小光点，里头的灯火是看得令人内心发毛的血橙色。

莫非是被哨兵发现了么？

香香急忙把贝蒂拉到位于附近的一片数米高岩石后。从躲藏的位置偷瞄过去，光点没有位移，亦没有增强亮度，只是重覆地跟随船只的节奏来回摇荡。

她松了一口气。

「没事的，贝蒂。应该只是船长室外的灯。」

她记得自己过去曾经在画上见过，这种类型的蒸汽船，多半会在船尾部分设置船长的起居室。而且为了方便船员区分，房间外会安装两盏亮度相同的蒸汽灯。

「我去调查看看。」用力蹬一下水，香香的身体就像跳跃的飞鱼一样游走出去。

「等一下，殿下！这样太危险了──」

粉红头发的少女闻言侧身回头，对她的朋友说：「贝蒂，请你留在这儿等我吧！因为我希望你可以帮忙盯梢。」

这位侍女的表情，明显传达出她的「不放心」和「不相信」。

「灯你拿住，假如贝蒂你见到那一处，」香香指向光点所在的位置。「有人靠近的话，千万要躲起来，然后叫翡翠悄悄飞过来通知我好吗？」

不管她相信不相信，反正香香只是想给亲爱的朋友一个远离危险的理由。虽然耍这种小手段有点可耻，但她知道这位责任心重的宫廷侍女，从来不会弃自己的职责于不顾。所以，再没有比「盯梢」更适合用来当作借口了。

贝蒂她果然一如期望，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认命表情。

于是，在告别这位爱担心的双马尾侍女后，香香率先降落到海床上寻找鮟鱇鱼，在折下它的一支利牙后，再以极不优雅的姿势攀爬船身。幸好海盗船的晃动不大，才没有把她连人带齿摔出去。

不过指头好痛啊！凑近一看，貌似是被凹凸不平的蒙皮磨破了指尖。香香忍着痛，对手指呵一呵气，转眼又继续她的潜行。

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肯定蠢毙了。不知道被多鲁托他见到的话，这个人又会如何吐槽她。

一边想着，公主的小手终于摸到了绳网。小心翼翼地在船舷旁边冒出半个头，香香在甲板上没有见到任何人，倒是有几十个或卧或立的大酒桶，随意堆放在自己双眼所能望见的任何一处。

于是少女跨过栏杆，摄手摄脚地走向灯火闪耀的船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