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特殊的夜晚

[末日历十年十一月七日,17:25,北之星守护之翼后勤保障部后山训练场第九层]

“我说,你跑完了几圈?”齐虎翻过最后一道高墙,精疲力尽的走到终点,喘着气瘫坐在地上。

“十六圈吧,你呢?”随后到来的潘韫奇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一过终点,便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十七圈。”齐虎转过头,看着还在赛道上的几人,“比你少休息了几分钟。”

“你们......好快......”刚刚赶上来徐子晴已经累到话都说不清了,喘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把气理顺,“我才十四圈啊。”

“这算什么。”齐虎抬起手,指向正在翻越高墙的步刃和王国成,“他们俩,二十次了。”

“体力这东西,真是个过硬的数据啊。”潘韫奇回头看了,也是忍不住赞叹,“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俩兄弟,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啊。”

“我看看,还差几分钟就五点半了。不行,我还有一圈。”徐子晴取出电子手册,看了看时间。

天元之前有规定,五点半前必须每个人完成十五圈。否则的话,又是日常的加罚。

“你自己小心,别努力过头了。”齐虎关心的说。

徐子晴点点头,转身又向起点去了。

他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名为500米障碍跑的训练。脱胎于原本军队中的障碍跑训练。

标准的五百米障碍跑,包含绳梯,翻越双杠,跨栏,地桩网,梅花桩,高栏,平衡木,斜坡,高低杠,爱尔良高板,高低杠,提升缸,斜坡,高墙,壕沟,直梯,异向平衡木,来回杠,三道矮墙这些对常人来说有些复杂的障碍。当然,也仅仅是对于常人来说,就守护者而言,是完全不够看的。

所以他们的训练在此之上做了较高的难度提升,绳梯换成绳,斜坡换成攀岩墙,高低杠换成超高杠和超低杠等等,总之,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即使有着Joker的辅助,也很难快速通过。

“终于。”

“跑完了。”

时风前脚刚走,穆流云两姐妹就完成了任务。她们本就因为身材的娇小而显得动作灵敏,按理来说这个训练对她们来说没什么难度,但是,耐不住反复的练,体力是早就见底了。

而她们后面,看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王国成和步刃几乎一起冲了过来。

“哈哈,我先到。”

“放屁,明明是我先到。”

两人才刚刚停下,就为着谁更快争吵起来。事实上,完成第十五圈时他们就开始这么吵了。那时也是真的差不多快,两人一个不服气,就又跑了一圈,结果又是差不多快。然后又是一圈。

总之,他们就是这么跑完了多的五圈,然后现在,似乎又要在来一遍。

“不服再跑啊。”

“行啊,谁怕谁啊,跑啊。”

“别别别,你们快歇着吧,今天还有其他训练。下次,下次再比。”见两人又要来一圈,深知时间已经不充裕的齐虎连忙出声制止。毕竟,一般指定了准点的时间,就意味着下一项训练就是那个点开始。

“行,下次比。”

“那就下次吧。”

王国成与步刃互相拍拍手,往旁边让了让,坐下。

“你俩呀,好胜心怎么这么强。”两人旺盛的竞争欲望令齐虎觉得觉得有些想笑。但两人是丝毫没有自觉,反而开始炫耀。

“那是,之前我们是一个学校的,都是体育特长生。以前一直一起训练。”

“当时其他人根本不够看的,所以训练的时候就我们两个能较劲。”

“后来就养成习惯了。”

“啥事都得争一下。”

关于两人的故事,齐虎早就听过了,毕竟之前为了增进感情,他组织了大家互相介绍。

“虽然是个好习惯,但平常还是克制点吧。你们这么练着,我们可就难办了。”齐虎回想起之前因为两人太过努力,带动了大家一起努力,然后天元就把巡礼强度提高了。

“也是哈。”王国成挠了挠头,也想起了那件事。

“还是晚上练吧。反正晚上没规定科目。到时申请一下,每个场地都能用的。”齐虎将自己搜集来的有关队长权限的资料说完,接着转头看向赛道。

徐子晴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等她跑完回到这里,时间也正好到了。

“全体集合。”

随着天元的指令,所有人快速起身,站成一列。

“今天下午的训练先到这儿。之后的时间你们自己安排,到时间后去食堂吃饭。”

出乎意料的,没有新的训练任务。

“啊?”齐虎忍不住发出惊叹,却马上被天元瞪了一眼。

“清楚了吗?”

“是!”

“行,解散。”说完,天元带着时风与必方直接离开了。只留下不明真相的众人。

“......”一阵沉默。

“呃,这是.......”齐虎挠了挠头,打破沉默,“出任务了?”

“管他呢,反正能休息就行,不是吗?”徐子晴高兴地回答。

“也是呢?”齐虎轻轻点头,但视线一直留在三人离开的路口。

——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齐虎有留意到,刚才天元的神情,并不像平常那样轻松。

“呐呐,今晚干些什么?”

“先洗个澡吧,好久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了。”

“继续练?”

“行啊,走着。”

对于忽然获得的休憩时间,众人已是闹做一团,讨论起想做的事。

“你......没有什么......安排吗?”潘韫奇拍着齐虎的肩膀,欲言又止。

“没,就普通的休息一下吧。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齐虎回答。

“也是呢,最近确实挺累的。那我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潘韫奇转头看向正和另外两个女孩子一起热烈讨论着的时风,原本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嗯?”齐虎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潘韫奇并没有想解释,只是一笑了之。

“没什么,走吧,我们也去洗个澡吧。”

“嗯。走吧。”

[末日历十年十一月七日,18:32,北之星守护之翼后勤保障部三楼住宿区走廊]

“行了,时风你把这些送去六楼的维修部。我之前预约过,你直接拿过去就行。”天元将放入装备的手提箱交给时风。

时风接过来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见他走远,天元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对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必方说道:“行了,走吧。”

手中还提着个袋子的必方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天元再次无奈的笑笑,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将电梯门打开。

两人在沉默中走进电梯,一前一后站好。

点下负一层——地下车库层的按钮,大门随之关闭,电梯也跟着开始缓缓下降。

“呼,又到这一天了啊。”天元长出了一口气,开口打破沉默。

“嗯。”

“今年也是一样吧?”

“嗯。”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把时风支走啊?她知道了也没事吧?”

“她不适合,去那种。”

“哈哈,你这家伙,到是挺关心人的。不过也是,以这丫头的性格,估计会哭出来吧。”

“毕竟,和雨雪哥约定了。”

“也是啊。”天元微微一笑,眼前有浮现出那个熟悉面孔,以及,那温柔的笑容。

“帮我照顾好小风,记得,别把她弄哭了哦.....”

“叮咚。”

电梯的提示音将天元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抬起头,电梯门正缓缓打开。

“啊,到了啊。”天元笑了笑,一步跨出电梯。

“天元。”

忽然,必方叫住了他。天元回过头,问:“怎么了?”

“谢谢。”

“嗨,咱俩什么关系?用得着谢吗?”天元摆摆手,转身准备离开。

“谢谢,你还记得这天。”

天元的动作定格在那儿,但下一秒,他放下手,头也不回的说:“快上车吧,那地方又不近,我还想晚上回来呢。”

看着天元的背影,必方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容,默默的跟在天元的身后。

地下车库常年不见天日,每时每刻都显得格外阴森。两人本来是没有车的,但出于任务需要,都会开车。毕竟自由城以外的地方执行任务时,没有车是不行的,守护者只要有正当需求,就可以从各支部借出守护之翼的专属车辆。天元之前在顺平城外的小村子里找到的车就是371小队借出的。

今晚他们要去的地方有些远,虽然有公共交通可用,但鬼知道回来晚了还有没有地铁公交,所以出于方便考虑,天元特意借了车。

两人走到一辆粉色的稍显女性化的车前,待天元按下车钥匙上的开锁按钮,两人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由于某些难忘的经历,必方对天元的车技总是心存疑虑,自然坐上了驾驶位。

从天元手里接过钥匙,系好安全带,启动。两人驱车离开了后勤部。

后勤部的大楼本就建在郊区,虽然离贫民窟比较近,但毕竟也是郊区,而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是人迹罕至,所以一路上,都显得过于冷清,偶尔才会有车经过。两人也是没有心思说闲话,于是一路上,必方专心的开着车,而天元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

护送任务总是需要紧绷着神经,连一丁点欣赏的风景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坐在车中,行驶于夜空下寂静的公路上,到也有些惬意。

但这仅仅只是天元的感觉,此刻的必方是不会有这样的心境的。

渐渐的,灯光变得稀少,道路两旁的杂草也越来越深。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

“到了么?”天元看着车窗外的场景,头也不偏的问。

“是这里了,下车吧。”必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景色,轻轻点头,然后熄火,解开安全带,打开门,提着口袋缓步站上公路。

“嗯~”天元站在路上,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四周,不远处茂密的树木间,一个石制的拱门映入眼帘。而石门的两旁,是被各类绿色植物所覆盖的,已经有些残破的石墙。

“啊,在那儿啊?”

天元回过头,正见必方也望着那个方向。天元微微一笑,没有在做什么。

他在等,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必方自己的事,他只是陪同者。

而必方沉默片刻,缓步踏进路边那满是杂草的土地。

茂盛草茎被他拨开,一条由碎石铺就的小路若隐若现。而小路的尽头,正通往被石墙包围的园子。石制的拱门上,仅剩的公墓两字也已有些模糊不清。

天元默默地跟在必方的后面,依旧是面带微笑。但从进入园中的那刻起,他即是一言不发,甚至连走路的声音都稍稍抑制。

于是,空旷的原野上,只剩下虫鸣与风吹过树叶发出莎莎的声音,以及必方那沉重的脚步。

“嗒,嗒,嗒,嗒......”

在两人的沉默的前行中,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了许久。终于,必方停下了脚步,天元也随之定在原地,夜色的掩映下,时间仿佛跟着他们静止下来一样,只有被风从远处带来的树叶还在动着。

天元稍稍歪过头,果然,必方面前又是那座熟悉的墓碑。

“抱歉,这次隔了这么久。”半晌,必方在喃喃自语缓缓蹲下,将手中的黑色塑料袋放下,在月光的照射下袋子里的东西,香、烛、黄纸,清晰可见。必方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墓碑,他的眼中露出天元许久未曾见过的温柔,静静地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来看你了,妹妹。”

黑白的照片上,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露出一对虎牙,幸福的笑着。

必方轻轻的取出蜡烛,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摸了摸包。

天元注意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天元微微一笑,缓缓地蹲在他的旁边,伸出手,摊开。

必方回过头,天元的手中正躺着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刚才掉在车上了。”

天元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柔。必方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很快,他回过神来,取过天元手上的打火机,转身,将香烛点燃。

正如天元所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必方将点燃的香烛插在墓碑前的小坑中,取出几炷香,点燃,放好,接着又取出一沓黄纸,一张张点燃,放在坑中。

而天元一直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等待必方完成这些。

其实,天元因为父母的关系,从来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是他仍然每一次都会陪着必方过来。

于是,两人围绕一团火光紧靠着蹲在墓碑前,成了这个早已荒废多年的墓园中罕见却又必然会出现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暗淡,最终只留下几颗火星。

必方折下一根树枝,拨动小坑中的泥土,将最后一点火星也埋住,然后缓缓起身,对着早已在一旁等着的天元轻声道:“走吧。”

“嗯。”

必方轻轻叹出一口气,似将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他抬起头来,大步的向前走去,连背影都显得轻松了许多。

天元微微一笑,站在原处默默的看着必方。

——这样,就能轻松点了吧。

这样想着,天元抬起头,看向空中。

——什么时候,我也回去看......

“还不走?”

走在前面的必方回过头,叫醒了正在思考的天元。

“来了。”天元微微一笑,低下头,快步走到必方身边。

夜色的墓园中,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行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