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黛,葛洛莉,莫顿——饶是影镜行动队中已然有了为数不少的“叛逆者”,但当绘司真正说出她想到的作战计划时,在座的所有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因为她的计划有多复杂或多难以执行,而是因为……

“利用舰船内设施制造咱们自己的对消灭飞弹,然后劫持帝国军卡蒂姆长城上的飞弹发射器,以其轰击魔物军战线前后的无人地带……真是,过于大胆的计划啊,绘司队长。”即使是曾面不更色屠杀了整个白叶村所有同族的史黛拉,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万一打歪了怎么办?那可是战略兵器……即便史黛拉从来都不介意流血,但也仅限于让敌人流血。

——只是,绘司本人倒是一丁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安心,对于这一点我是有考虑的——就是恐怕又得分一次队了。”一边说着,绘司则是带着一脸坏笑微微耸了耸肩,“卡蒂姆长城那边自不必说,我们需要一部分人先在那边负责发射的准备工作,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有一队人前往附近的魔物军驻屯地附近。找一个他们能观察到,但又相对安全的位置作为弹着点。”

“手动制导吗?虽说从技术手段上讲并不是没有可能性,但如果按照帝国军的方式,使用雷属性魔力的波动……”尽管葛洛莉毋庸置疑是此时“影镜”号上最出色的技术者没有错,但即便是她,也在听闻绘司的计划——尤其是看到绘司那胸有成竹一般的神色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她不担心绘司是不是在说大话,但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能让绘司想出这种计划。

“如果阿尔德涅还在这艘船上的话,以他对于雷属性魔法以及雷波通信技术的了解,恐怕现场做出这样的设施根本不费劲,毕竟我们的仓库里除了一颗传送核心之外还有很多帝国常用原材料。但现在……”在提到那个名字时,主教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身旁的茵黛一眼——魔女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你是说我们少了一位可以做到这种事的专家。没错,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我想到的并不是用这种手段,更何况在帝国军眼皮底下使用这种对方理解范围之内的东西,我觉得风险有点大。万一他们搞出点什么名堂给咱们玩一手飞弹空中变轨,那假戏可就变成真唱了。”摇了摇头,绘司看向葛洛莉时眼里却闪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不过葛洛莉。我记得你提到过吧?你的嘉兰百合,现在是一台懂得自己整备自己的机体——因为冥泥的作用。所以,我们由此出发的话……”

“葛洛莉的机体现在能够自我进行整备是因为在被冥泥侵蚀后接受过葛洛莉的整备,活过来的钢铁就这样学会了相应的知识——所以现在,首先我把飞弹弹体内的飞控系统以冥泥活化,然后再以冥泥,或者白黏土也行,设置一个目标点,最后我再通过强行操控冥泥傀儡的手段让活化了的飞控系统学会‘照着特定同类或者白黏土的方向飞’……!”

“没错,就是这样。”

绘司点头的那一刻,茵黛甚至同时感觉到了惊喜与无奈——惊喜是因为绘司让她想到了一个成功率极高的执行方案,无奈则是因为……好吧,看来自己又要当一把工具人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好吧,听起来就是我和葛洛莉的工作……我说主教小姐,在这艘船上拼装一枚飞弹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吧?我没记错的话,舰船武器库里好像直接就有帝国标准型号的短程火箭弹才对?”

——魔女领域展开,冥泥与炽铁之间就此再一次想起了那几乎容不得他人介入的谈话:即便是优昙恐怕也不行,因为她不够魔女。

“是,加装一个导航系统就可以——而且甚至都不用你再额外给导航系统做活性化,我打算直接用嘉兰百合的飞弹荚舱生成一颗相当于已经被你侵蚀过的飞弹,你只需要教给她怎么导航就行。战斗部我来处理,对消灭引擎的备用零件里有足够用的合金板,在无需考虑受控反应的前提下只要能打造成两个容器就好……对了,记得不要让飞控系统里的泥肆意扩张,提前长进了白黏土的舱室里就不妙了。”

“安心,我的控制力绝对让你放心。不过葛洛莉,就这么把我的冥泥和莫顿的白黏土装在飞弹里搬过去似乎不太安全吧?要不我们两个到那里之后,在发射前再现场往里面加注?”

“——我觉得这是好的!”

眼看着两位魔女就此愈加沉浸在彼此之间的讨论中,绘司则是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一般侧眼看向了身旁的优昙——不出所料,女仆长此刻的眼中已然带了一点微微的醋意,虽说看上去还不至于凝聚成为敌意就是:毕竟,葛洛莉在这种话题之中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换谁都不行。

“总之……看起来她们那边是不需要咱们多操心了,反正咱俩都不是什么技术行家。”像是安慰,绘司也学着茵黛的模样拍了拍优昙的头:此时的女仆仅仅重塑了自己上半身的形态,而依旧留在浴缸中的下半身则是保持着泥浆的形态——玫瑰仙子甚至还不知何时在那漆黑色的液面上洒了一层薄薄的碎花瓣,硬生生为会议室里强行添加了一分属于浴室的气息,“对了,优昙。魔物军这边安置导航点的工作,就交给你、史黛拉和贝拉多娜可以吧?茵黛和莫顿,再加上葛洛莉,他们三个肯定是得组在同一个队伍里了,然后考虑到卡蒂姆长城守军的战斗力……我也打算去他们这边。”

“所以我们三个负责战斗烈度预计稍低一些的魔物这一侧,而且以贝拉多娜的能力搭配地形优势,哪怕真的需要与魔物军交战我们也能不落下风——贝拉多娜还是目前行动队中最擅长非致命手段的那一个。我是没意见啦……”

一边说着,优昙则是随手从浴缸之中撩起了一捧“自己”抹了一把脸——恐怕,这种安排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和这两个除了茵黛主人之外,最亲近的人一起好好放松一下心情吧?虽说这可能不是必须的,不过……

“优昙领命。”

——脑海之中,特莉丝坦就此透过茵黛的双眼,看到了女仆那张令她无比生厌的笑脸:厌恶并不仅仅是出于嫉妒,更是出于一份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即便茵黛都不知道的是,特莉丝坦诚然不是魔女的妹妹,甚至都谈不上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如果说优昙是因为茵黛不打算去进行控制,由此保存着人格的傀儡,那特莉丝坦就是因为茵黛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由此得到了人格的傀儡。

因此,作为傀儡的她自然能够看得到她的姐姐、她的主人有多么地想要弄死她,更能对茵黛所有的行动都了然于胸——再一次,感谢那身为傀儡的该死使命:作为一个需要演好阴谋家这个角色的小丑,她当然也得能看到主角那一边的剧本。

所有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姐姐“临死”前最任性的愿望……所以作为傀儡又能怎么办,傀儡有选择权吗?哪怕再讨厌这个身份,哪怕姐姐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们想演戏对吧?那好……”

再无他人的地下室中,妖女抿起了双唇——那是一个扭曲的微笑。

“让我也掺一脚好了。令人作呕的开场秀之后,应该就是小丑排排舞的时间了对不对?泥浆,白黏土……”

终末,起始——正如从那一位贝拉多娜手中得到的研究资料所言:既然那位最古的魔女早在千年前,便窥破了生命由满走向空的全过程,那么……

“特莉丝坦大人。祭品已经准备完毕了,要现在动手吗?”

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稚嫩的男声——她知道,那是她最信赖的副官,而且她敢相信自己不会像蕾嘉·丹特莉安一样培育出一个实际上并不怎么认同自己的副官:谁让自己实际上有不少东西都能用来……激起异性的怜惜感呢?只要懂得利用。

“动手吧,山城。如同父亲的记录中所言……”

“为了那泥浆之中永恒的生,我们向异界献上足以用来撼动其门扉的死。”

那是姐妹俩……确切来说,是茵黛的父亲在笔记中留下的语句,此时则是被特莉丝坦和少年山城当做一句惯用的对答来使用:在特莉丝坦需要“制造”更多冥泥时。

而在作答的同时,少年也就此将手颤抖着放在了一旁的某个按钮上,随后重重地砸了下去——伴随着一阵机械运转声,特莉丝坦座位旁的一块金属地板便就此掀开,从中伸出的则是一根拉杆。纯白色的,由一根完整腿骨打造而成的拉杆。

“还是很难接受自己拉下这个开关吗,山城?”

妖女少有地放平了自己的语气——与之对应,少年则像是刚刚从什么九死一生的场合之中幸存归来一般,带着满身大汗喘起了粗气。

“抱歉,特莉丝坦大人,我……我还是会觉得,延续上一代首领这种疯狂举措未免——”

“我懂。还是把所有的错误都留给我一个人吧……你们是干净的。”

一边说着,特莉丝坦拉动了身旁的拉杆——其实山城也不知道这个拉杆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但他不敢去问。只是在他看来……

“大人……真的要继续这样下去吗?这只不过是在折磨您自己——”

“我明白,但请原谅我的懦弱吧,山城。挑战自己,需要的是比杀尽一切更庞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