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先不论有谁会在哪里谋划着什么,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影镜行动队又能从什么人手中得到援助,这艘已经在囚心之原大森林依靠隐形力场隐藏了接近一周的战舰,现在都需要离开这里了。

哪怕在如今的椴木“市”中,熔炉死亡竞赛已经因赛场上搭了太多的帐篷与临时板房而中断,且完全知晓此前发生了什么的市政厅幸存者们也能够充分理解影镜行动队此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葛洛莉驾机协助他们防御竞技场的那部分。但在即将到达此地“进行重建工作”的帝国军面前,纯粹来自民间的挽留与支援显然是不足以帮行动队搞出任何名堂的。

万幸的是,至少行动队也无需再过度担心这座其实和他们颇有几分孽缘的都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位绿叶仙子最后留下的一丝善意,如今的囚心之原中虽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刀叶幸存了下来,但她们不仅没有再去袭击任何人,甚至还都获得了一颗幼稚却又善良、乐于助人的心——至少竞技场外围已经有不少的刀叶在为幸存者们帮忙了,哪怕幸存者们对此依旧怀着一丝恐惧。

“……无论如何,这里暂且都不需要咱们再多虑什么了,哪怕是贝拉多娜你也一样。多问一句,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行动了吗?”

在优昙自己的私人房间中,女仆问着坐在床上的玫瑰仙子——经过了连续三天的闭门休养,至少现在无论是小贝莎还是贝拉多娜,都已经从此前所遭受到的巨大心理冲击之中恢复了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源人与流人之间的差异,当贝拉多娜感觉到沮丧时,就连小贝莎也会跟着伤心,乃至于暴躁起来;但当小贝莎感受到负面情绪时,贝拉多娜却不会有任何表现——正是因为这一点,在两天前这两个挤在同一个身体里的灵魂便达成了共识,在无需战斗的场合下都由小贝莎出面进行对外交流,贝拉多娜仅仅负责交战,以免为小贝莎带来过多无谓的心理负担。

——只是现在,优昙却是毋庸置疑地在和“贝拉多娜”对话。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心贝莎会怎么看待自己,但那位玫瑰仙子的灵魂就不好说了:所幸的是,对方的回应没有让她失望。

“我会遵循贝莎的意愿……毕竟优昙殿,我就和我的姐姐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留恋之物了。在随这个身体一同逝去前,我想去看看这片天地的极限。”即便优昙并不是她的主人,贝拉多娜在做出回应时依旧使用了敬语,这似乎已经是她的习惯使然了,“既然已经无牵无挂,那就权当是旅行好了。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魂归这片树海。”

“是么?真是看得开啊……该说果然是已经经历了数百年时光的古代人么。”

作出回答时,优昙来到了一旁的舷窗之前:“影镜”号目前所在的位置并不足以让她看到之前留下的那个大坑,也所以在女仆的视线之中,森林依旧是一片完美无瑕的、温柔而又温暖的赤红。

“我倒是希望我可以永远都不回来。我的父母和自由已经长眠在了这片森林之中……几天前,我甚至在那座竞技场中,亲手葬送了父母之外世上第一个关怀过我的人——可能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有个妹妹的。”她在望向那片森林时缓缓开口,如同失了魂的饿殍。

“十五年前,那时我四岁。为了换口饭吃,我的父母哭着把我和小我一岁的妹妹卖给了斡旋所——然后发生的事,就和贝莎遭遇的一模一样。跨越十五年的时光,两个姐姐先后把各自的妹妹托付给了同一位帝国老兵,只不过……”

“十五年前的姐姐为了救下十五年后的妹妹,杀死了那位老兵。我知道的——”

“而十五年前的那个妹妹,就是咱们马上要去解决的夜毒者指挥官切西·妮朵丝。”女仆转过了身,她的身影遮蔽了窗外投射而入的阳光,而下一个瞬间,就连她的影子也开始剧烈地扰动了起来:窗外所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那是传送核心正在启动的标志。

而在这一片变幻莫测的色彩与光线之中,贝拉多娜歪了歪自己的头。“优昙殿……这个,你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把这种事告诉我——”

“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至多也就是和我一起保守秘密吧,我想。”女仆拉下了窗户上的金属隔板,那摇曳的色彩让她有些头晕脑胀,“只是一个人自己扛着这种事的话,未免太过孤单了一些——”

她的声音被一阵粗暴的撞门声打断:金属大门在一阵猛烈的冲击之下被撞脱了铰链,茵黛出现在了大门外的走廊之上。

“主人……?抱歉,我不是——”

“三个人保守秘密一样不会轻松,带我一个吧。”

魔女完全没有给女仆留下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贝拉多娜被吓得径直从床上站了起来,而优昙则在同一瞬间被疾冲至面前的魔女揪着衣领一把提起,随后……重重地丢到了床铺之上。

——优昙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了起来。“主人……要,要干什么……”

“泄泄火。以为在为妹妹苦恼的人只有你一个吗?你就和那家伙一样是个讨人嫌的闷葫芦……我现在就要拿你好好练习一下,怎么撬开那家伙的心!”

微微侧过头的同时,魔女眼角的余光便看到贝拉多娜已然识趣地溜出了房间,顺便还没忘记关好卧室的门——恐怕是为了不让小贝莎看到接下来即将上演的一切吧,毕竟她还没成年:只可惜,魔女这一瞬间的疏忽却给了优昙机会。

“主人……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有什么样的主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仆人……有什么样的姐姐,就会有什么样的妹妹!”

像是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一般,优昙以魔女都未曾预料到的大力,将茵黛本就不甚强健的身躯反手仰天按在了床单之上:随后,她以双膝跪在魔女的腋下,在她的面前撩起了自己的短裙,魔女的脸上顿时被投下了一道粗壮的条状阴影。

“额,优昙,有话好好说……唔嗯!呜呜——”

“不是想要练习吗,主人?那就先学会承受一个不善表达的闷葫芦对你比任何人都炽烈的眷恋与厌恶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根据主人你的猜想,那个特莉丝坦也会是这么看待你的!比绝望更深刻,比希望更炽烈的……是爱!意图将你生吞活剥彻底占有的爱!”

“哦我的天哪……”

“绘司你快点,我还等着呢……而且小点声!”

“别闹,里面那俩比咱们声音可大多了……”

此时在优昙的船舱门外俨然已经开起了小会:最前方的绘司正面红耳赤地把眼凑在钥匙孔前,而在她身后则是同样一脸期待的葛洛莉,贝拉多娜与莫顿则是各自带着一脸的无奈悄声聊着。

“那个,仙子贝莎……可以问一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吗?”或许是因为自己俨然成了此处唯一一个男生,莫顿在三位女士之间甚至显得有些木讷:相比之下,贝拉多娜看上去就成熟得多了。

“没什么。茵黛只是在和优昙在屋里跳舞而已。”她一边闷笑着,一边口是心非地回答了面前的羽生族:有些事恐怕还是仅仅局限在女孩子之间比较好,哪怕贝莎还小,而她自己也不是孩子了。

……当然,无论是那场主仆之间的小小战争还是整艘舰船的转移过程,都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而且就像传送术本身一样,当主仆二人重新出现在舰桥之中时,甚至没人能看出之前她们之间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枪战——看在冥泥可以肆意变形的份上。

不过从结果上来看,或许应该是优昙胜利了才对——因为茵黛的脸上依旧还带着一分不太容易被察觉到的狼狈,在绘司看来。

而现在,呈现在舰桥舷窗之外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枫树森林——尽管那依旧是一片灿烂的红没有错,哪怕是在夜色与月光之下。

“我们到了……魔物领域与帝国卡蒂姆省接壤的沼泽地带,其名为妖莓湾。”一边说着,绘司则是以最快速度启动了舰船的隐形系统:在那片赤红色沼泽的最深处,似乎能够远远看到一片像是城镇的所在。

“很巧,现在正好是妖莓成熟的季节……在帝国,这种水果被称为血莓,本身是一种生长在潮湿地带的小灌木,当那妖艳的红色果实成熟后,就会是这样铺天盖地的一片血红。”像是有些感慨,绘司就连看向那片血海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起来,“我还记得小时候,曾经和年长的眷族们一起在这种妖莓田里荡舟的情景。收获妖莓时,人们会往田里灌水,让果实浮起来……在那漂满了果实的田里划船,真的是我当年最喜欢的事——尤其是,饿了的时候还能顺手从水里捞几个妖莓直接吃。”

“只可惜现在恐怕是没有时间再留给咱们划船吃水果了。从建筑形制来看,绘司,远处那座城镇应该就是之前你提到过的深红堡吧?我看那不像是帝国造物。”开口时,魔女脸上的最后一丝害羞也就此随着她伸出的手指而飘然散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像是砖砌的城墙和……总之不是金属制品就应该不是帝国造物就对了。”

“没错。这里是魔物这一侧战线的后方,具体来说是在边境哨站——泥淖北门前哨和深红堡之间的湿地平原地区,我觉得把咱们的老窝停在魔物这一侧应该会比停在帝国那边安全点。不过接下来……”

——这一次,打断了绘司的则是舰船自身的通讯系统:短促而又有力的提示音从扩音器之中毫无征兆地响起,而当绘司接通通信时,从中传出的则是一个令所有人心情都为之一振的声音:对于除了贝拉多娜与小贝莎之外的全员来说,这个声音都十足的熟悉。

“‘影镜’号能听到吗?这是一条通过贵舰内部通讯加密频段发送的语音留言,我是教会骑士、影镜行动队前成员史黛拉·洛尔瓦,现在向贵舰发送联络地点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