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耳边听到的依旧是塞蕾斯托在口头上依旧不依不饶,然而当茵黛重新将自己的身体修补完整之后,她还是与身边的仆人以及身后的两位骑士一同看到,纯白色的大蛇就此在失去主炮的同时,也失去了整个身躯的平衡:那臃肿的蛇身就此在隧道之中歪斜着倒下,随着四人脚下列车的行进而同时愈加迅速地远去,直至整个被淹没于地底深渊之中。

“对不起,能被打败第一次就会被打败第二次哦,议长……虽说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并没有见过千年前那位最古魔女第一次逃离大陆时的情景。”

一边依旧是用着由来已久的嘲讽口吻回应着议长那渐渐远去的惨叫,优昙却是在为茵黛点上一袋辣椒面的同时,在心底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疑虑——考虑到羽生族人的寿命,这位议长……真的会没见过吗?虽说根据绘司之前的反应来看,那时羽生族似乎还不存在,而且更让人想不通的是……

“虽说主人赌这一把是赌对了……不过,刚才那东西居然真的会和羽生族的组织样本有着同样的性质,这到底……”

一边说着,女仆则是有些恐惧地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动力车头——坐在里面正专心驾驶的莫顿,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优昙这一点点小小的疑虑:只是在优昙看来,羽生族的形象已经接近崩坏的边缘了。

“恐怕……至少也是用羽生族的身体组织加工出来的东西吧?我感觉没准是缝合怪什么的——毕竟,死灵法术我自己在萨巴斯时也不是完全没有了解。虽说起死回生是绝对无法实现的,但如果只是用尸体部件拼凑自己需要的尸鬼傀儡,我其实都能做得到……额,怎么,难道你们要为此逮捕我吗,阿尔德涅……还有史黛拉?”

眼看着在自己提到这显然会被归类为异端禁咒的法术时两位骑士那一瞬间扭曲起来的表情,魔女甚至还有模有样地对着二人各自炫耀了一下自己的牙——别误会,茵黛并没有獠牙,更不是仅在故事中才会存在的吸血鬼:尽管类似的夜行种族在魔物之中确实是存在的。

“倒不是说现在要对你加以制裁,茵黛……只是突然感觉有点害怕而已。”

“怎么,你在怕我吗……阿尔德涅?如果是的话,建议你好好保持。”

“不,别开玩笑了——而且你应该会感受得比我更深刻才对。咱们头顶那些建筑……你不觉得那白瓷一样的表面质感,其实就和羽生族人的肤色……”

——阿尔德涅的反驳未能持续下去:在他身旁,史黛拉已经弯下身子干呕了起来……万幸修女在出发前并没有吃得太饱。

“抱歉,史黛拉……我不是故意的!”

“这些话一会再说吧……后面,又来了——”

修女强撑着直起身子看向列车后方时,其余三人便也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回应——被抛弃的深渊之中,议长的惨叫声则是再一次撕碎了黑暗笼罩之下由来不易的寂静。

“绝不……绝不会输给你们这些——肮脏的外来者!艾琳诺大人的光之理必将胜利……永远胜利——!”

那是介于战吼与悲鸣之间的咆哮,刺耳的声浪在有些狭小的隧道之中更是激起了剧烈的回声——伴随着土石崩塌之声,纯白色的巨蛇则是再一次扭动着追上了四人所搭乘的列车:有些违和的是,尽管刚刚茵黛仅仅是炸毁了巨蛇口中那张脸左右的主炮,但此时再度出现在一行人面前的大蛇,在身体上却凭空多了为数不少的伤痕。纯白色的液体像是鲜血一样从中止不住地流出,描绘而成的是蛇皮之上那宛若蛛网一般密集的裂纹。

“不出所料……只是拆了主炮还不足以让你死心对吧?”

“黏土……由未被污染的黏土所铸就的我等……纯粹的生命永远不会消亡——我等繁育,我等成长,我等为净化所有污秽挣脱衰老与死亡的束缚……我等将就此升华!”

高亢的战意凝集而成的,是语无伦次的狂热祈祷——那一瞬,白蛇的鳞片与表皮,就此自内而外迸裂成了一万种碎屑与血泡:那向着列车飞溅而来的表皮与鳞片碎块,甚至像是子弹一样在半空之中划出了破空之响;而当魔女一行人收起慌忙展开的防御魔法后,呈现在眼前之物,则是比传说中逡巡于深渊之底的魔鬼更加险恶的……至圣之物。

“生命……纯净的生命,终将凌驾于一切斗争至上——终将无可违逆地旗开得胜!”

魔女眼前,那东西已经不能够再用蛇,或是任何其他已知的生物来做比喻了——几百,甚至是几千条如蜈蚣一般多节却没有足的触须彼此扭曲着、盘绕着,汇聚而成那怪物比刚刚披着蛇皮时更为巨大的身躯:那张口中含有第三颗眼珠的塞蕾斯托·依科特之脸依旧被怪物顶在最前方,只是那两颗位于眼窝之中的眼球,此刻也被那蚯蚓一般灵活的触须眼柄推出了眼窝之外,在半空之中与口中生有眼球的口信一同挥舞着。

而在这张脸后方,怪物的身躯表面,同样由触须扭曲而成的无数条腕足取代了之前长蛇腹下的铁轮,推动着怪物沉重的身躯持续着这场无人得见的追逐——每两条腿之间,都生有一颗赤红色的眼球,仿若要泣出凄厉的血泪。

“这他妈……就是你所说的纯粹的生命吗——塞蕾斯托?!你这个疯子……!”

“艾琳诺大人的心血绝不能白费……”

下一秒,怪物将所有能够看得到列车的眼眸全部转向了前方——血红与惨白,双色光芒就此凝结成为狂暴的涡卷:红若玫瑰,充盈脆弱的心灵;白如冰霜,冻结破碎的灵魂。

“永远纯粹……永远!纯粹——!”

“来了……对冲击防御!!”

那并不是新烈光——这是魔女在接敌前最后一刻所得出的结论,而这一点则是驱使着她抢在所有人之前,用自己最具耐受力的身躯挡在了那红白双色混杂的光流之前:被击中的那一刻,茵黛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跟着烧起来了。

怨恨,不甘,以及无法言喻的憎恨——有一个瞬间,魔女甚至觉得自己在这绚烂之中看到了一张衰老不堪的脸:然而现实却不再允许她进一步再去思考了。

“娘的……有点意思——”

“主人!”

尽管优昙并不会使用法术,然而凭借自己的直觉与忠诚心,女仆还是在两位骑士之前,先一步将自己从特莉丝坦那里学来的两块棺材板就此凝聚成形,旋即挡在了茵黛身前:下一秒,冰墙与电网也终于姗姗来迟。

“这个魔力……该死的,到底——”

“撑住啊,史黛拉……莫顿!开快点啊!”

“我知道……!”

即便看不到驾驶舱后方的景象,然而莫顿依旧还是能够在驾驶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的所有声响——更何况,那狂暴的光之奔流打在后方四人合力支起的屏障上时,就连车厢之中的他都能感受到一阵无比强力的推动力:哪怕那蛇形怪物的目的显然还是要击毁整条列车没有错。

“撑住啊,各位……可是,我又是什么——”

咬紧牙关的同时,莫顿则是人生中第一次将指甲伸向了自己的手:他以左手指甲在自己的右小臂内侧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白色的粘浆顿时从中涌流而出,而那伤痕本身则是在下一秒就此消失不见。

曾经的他从来也没有将自己,乃至于所有同族的自愈力当做是什么异常之处——他甚至曾认为,外界的生命也都是和羽生族一样纯粹而又强韧……直到他见到了影镜小队。

直到他……见到了与自己一样能够超速再生的优昙与茵黛。莫顿当然能够理解塞蕾斯托为什么会称呼那二人为污秽——就连他自己都感受得到,但更让他为之恐惧的则是她们与自己……与羽生族那接近得让人害怕的生态。

“我到底——”

如此这般地想着,他的伤口就此完全愈合——只是莫顿不曾看到的,则是自己那本应纯白无瑕、宛若白釉陶瓷一般温润的皮肤之上,此刻则是多出了一道淡灰色的裂纹。

或许如果那怪物的光芒再更闪耀一点点,魔女的故事就要就此变成焦炭的故事了——然而,即便艾琳诺瓦城里的活物们都已经超越了生老病死的界限,也依旧成不了一个可以随意挥霍无度的无尽魔力源:狂暴的奔流至多只是持续了不到五秒,便就此在黑暗之中烟消云散……没准也是因为塞蕾斯托不想让一行四人飚火车飚得更快。

——然而,还不等车后方的四人缓过神来,白色怪物的下一波攻势便就此接踵而至:不同于使用魔法刀刃向前掘进的列车本身,那怪物则是用自己生着眼球的触腕就此强硬地凿开了隧道侧面的岩壁,旋即更是在列车左侧开凿出另一条平行车道的同时,将蛇形身躯右侧所有的眼珠与触须都对准了四人所在的平板车。

血泪,血与泪,那混为一谈的魔力与血肉就此再一次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红色光芒,与之相伴的……甚至是哭泣而出的纯白色血雨。

“只要生者不放弃……我所有同胞逝去的生命就都不会就此白费——只要我继续前进,哪怕只有一个人……乐园也会在前方等待着我!你们不应阻止于我……你们阻止不了我!”

不同于塞蕾斯托歇斯底里一般的嚎叫,当那蛇形怪物再一次开口时,尽管声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语气却是变得缓和了许多——尽管如此,那份坚定的信念却是有增无减。

而当魔女环顾四周时,自那洒落的白色泪水之中便生出了柔嫩的藤条与花朵——那纯白色的“叶片”本质上则更接近于某种鸟类的羽毛,在边缘处还有着金色的花纹;而在那花朵正中央,则有着一张生满利齿的饥渴大口。

“——就此,食尽外来之人的罪孽吧……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挑战乐园,那恐怕还要再加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