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昏暗的帝国风金属地堡之内,此时此刻或许还保持着一份脆弱的宁静——然而在茵黛看来,显然每一个曾被特莉丝坦造访过的地方……都燃烧着炽烈的火焰……黑色的战火。

特莉丝坦本人更是不可能对此毫无自觉——至少在优昙的预期之中应该是这样,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二人面前的这白魔女,甚至是在开口回应的同时……还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为的恐怕是把那摘下兜帽时被弄乱的发丝重新整理成和茵黛一模一样的发型。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了,姐姐……除了和我对着干,你还懂得什么啊。”

“你——”

“你什么你,嘴一张我就能气死你——啊抱歉,好像咱们都是死不了的可怜人呢。”

一边近乎不知死活一般地挑衅着,特莉丝坦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凑到了茵黛面前,随后便是自顾自地摘下了魔女的面具——当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彼此相对时,堡垒之中其他所有人都就此沉默了:这对姐妹之间的缝隙,恐怕就连一个优昙都容不下。

“抛开目前在这座城中所发生的一切不谈,姐姐,我其实真的很好奇,姐姐……你之所以如此痴迷于回收所有的冥泥,消灭所有在你看来滥用这危险之物的阴谋家,乃至于抹消所有有关的知识——究竟是因为你有你自己的理由,还是单纯因为,你只是想要阻止我……你只是因为我在你看来是正在接受、使用、乃至于扩散泥浆,所以你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敢回答我么,姐姐——说真话!”

“有区别吗,特莉丝坦……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知道你会把我当做阴谋家……我懒得辩驳这一点,但说到底,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成了一个你心目中的阴谋家啊,我的好姐姐……你以为是什么?!”

做出回应时,魔女的叫喊声甚至在微微地颤抖——相比之下,在优昙看来,特莉丝坦则是要游刃有余得多了:哪怕她的样子比自己的姐姐更加愤怒,但她至少无所畏惧。

“特莉丝坦,你——”

“听着,姐姐……我不是来故意和你吵架的,但在讨论有关艾琳诺瓦城的那些事之前,我想告诉你的只有这些——如果你不在乎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一切,那我也不会。萨巴斯和泥浆会把这片大陆折腾到什么地步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只有你。明白吗?如果你想继续把这种无聊的反阴谋家游戏玩下去,那我陪你,我会演好我自己的角色……谁让我是为此而生的?就像你是……”

“——给我闭嘴!”

啪——那是一记清脆而又响亮的耳光:当茵黛抬手打在特莉丝坦的脸颊之上时,优昙差一点以为自己会看到特莉丝坦的头就这样飞出去。

“别想把你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我——想都别想!”

“是啊,我当然不想……你觉得我用得着去推么?我就是你的罪孽本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所造成的恶果——承不承认是你的事,但这是事实哦,姐姐。和我一起在舞台上继续跳下去吧,要记得给舞台本身留一手哦,否则舞就没得跳啦!”

将脖子扭转了360度、把那被茵黛一巴掌扇得打了拧的脊椎重新理顺的同时,特莉丝坦甚至在开口嘲笑之后,对着自己的姐姐吐出了舌头——那极度嚣张的模样甚至差一点让优昙笑出了声,只是在萨巴斯的白衣魔女身后,阿尔德涅正沉默着一动不动。

“回到正题吧,特莉丝坦……回到正题。但你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消灭你——既然你就这么想把你自己当成是我所造成的恶果,那我不妨就此当真好了。”

“在有限的人生中有个可以达成的目标是好事,在无限的人生中有个永远无法达成但永远值得去为之努力的目标也是个好事,姐姐……你愿意这么想的话,那就好好享受接下来所有的游戏关卡吧——嘛,说回正题,现在我是萨巴斯负责与艾琳诺瓦异见者相沟通的联络者特莉丝坦,对刚刚说了太多无关的话表示歉意。”

在茵黛又一次崩溃前的最后一刻,特莉丝坦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在她面前,作为来访者的影镜小队五人已然排列成行,而在她身侧,则是至今还没有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的莫顿: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让特莉丝坦和茵黛见面居然会产生这种戏剧化的效果,但总归……他还记得自己把影镜小队一行五人带到这里来是准备干什么的。

“那接下来就由我来说明一下情况吧……实际上,我们和自称为萨巴斯的外界人相接触,是从大概五十年之前开始的——换句话说就是,从艾琳诺瓦城中第一次出现了外逃者时开始。特莉丝坦小姐实际上已经是萨巴斯在这座城中的第三任代表了……在这五十年中,他们一直在为躲藏在这里的‘被处决者’提供生存必要的物资,我们的回报则是手中所掌握的魔法知识……用萨巴斯的话来说,我们这里所拥有的大多数魔法,已经在外界因为诸多原因而失传。”

“好吧……听起来倒算是有理有据。虽然我并不记得组织还和你们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稳固联系——但恢复古代魔法,乃至于以此为武器打破帝国现有统治,重新恢复魔人与魔女在帝国应有的地位,确实是萨巴斯一直以来的目标没有错。不过……”

回到正题的同时,茵黛便也就强行压下了自己所有的怒火——只不过,魔女的疑惑却并未因此而宣告终结:恰恰相反,莫顿的发言甚至还在她的心底点燃了新的疑问。

“莫顿先生……你们羽生族,不是不需要吃饭喝水,只要有书看能解闷就能活下来的种族吗?物质需求指的是……?”

“出使者可能对我们的书籍没有那么多的了解……其实即使是在艾琳诺瓦城内,恐怕知道那些书本真实作用的人在魔女议会之外也没有几个。实际上,我们羽生一族的确是不需要进食与饮水,但我们依旧需要摄取魔力以支持所有的生命活动——而那些书本,喂饱的从来都不只是我们的心灵。”

“不是,我有点没明白,这——”

“绘司老板,我们萨巴斯已经确认的是,在这座城中被创造出来的书本,本身其实全部都是魔力容器——这些书本之中暗藏着的魔纹,会根据阅读者的表情、神态等等对其心理状态进行检测,如果确认到阅读者表现出了接纳或是认同,那书本就会将内含的魔力注入其体内,从而延续他们的生命。千百年来,羽生族一直在这种手段的蒙蔽之下,认为自己是没有任何消耗的种族。”

“——而且也正是这种机制,让所有不认同这座城市的羽生族人全部都死去了……之所以直到50年前才有了公开的反抗者处决程序,并不是因为反抗者诞生于50年前,而是因为历史更为悠久的反抗者就不需要被处决——他们会自行虚脱而死的。”

一边说着,莫顿则是在摇了摇头的同时,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或许和茵黛与特莉丝坦相比,感情本就淡薄的防卫队长自己还描述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愤怒,但这份感情本身则是实打实的。

“而现在的魔女议会是什么样子……出使者们,你们也看到了。塞蕾斯托·依科特——我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觉得她知道的比我们这些议员还要多得多,但她显然……显然还想要让这吃人的坚牢变得更加不可撼动,更加阴森可怖。从母……优海议员那里得知这一切、获得议员席位之前,我或许还只是抱着同情精神病人一般的心态同情所有的反抗者,但现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

“你想要为了枉死之人去做些什么,我的孩子……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因为这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想法。”

温柔、沉稳而又坚定不移的女声从众人头顶的天花板之上传来——旋即从上一层沿着楼梯走下,来到这会议室之中的,则是绘司与两位骑士刚刚才在议会之中见过一面的优海。

“议员……”

“在这里的话,直接叫母亲就好了——这里没有书本告诉你要淡漠所有的私情,莫顿。”

“是,母亲……”

开口应答的同时,莫顿甚至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特莉丝坦站在他的左侧,而优海则是在并肩站到他右侧的同时,伸出手轻轻揉了揉防卫队长发梢的羽毛。

“我来继续说吧……简而言之。如你们所见,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座城究竟会变成这副模样……但其一,塞蕾斯托没准知道,其二,她希望着一切延续下去——但我们不希望。出使者们,我知道你们有各自的立场在身,也明白你们并非为颠覆此地而来,但现在……”

低下头的同时,优海向着以绘司为首的五人伸出了自己的手——在她的掌心之内,有着一道长长的裂痕正透着点点暗红色的血光。

“艾琳诺瓦城的反抗者……以及同在一条战线之上的萨巴斯研究者们,希望能够借用你们的力量:我想,和一座更加正常的艾琳诺瓦建立联系,对你们也会是更加有利的结果吧?先不谈塞蕾斯托会不会——”

“不,优海女士……不是这种问题。实际上,现状比你想象得简单的多。”

尽管口头上做出了如同拒绝一般的表示,但绘司还是毫不犹豫地握紧了优海的手——那一瞬间,生有鹿角的老板娘几乎是在冷笑。

“塞蕾斯托……乃至当前的艾琳诺瓦城统治者们,已然表现出了意图击杀出使者的动机与行动——据此,现状足以让我们代表自警团与帝国,向艾琳诺瓦城正式宣战!欢迎你们加入我们的统一战线,反抗者们……”

“恐怕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我联手的机会了,姐姐——愿我们的敌人将为此痛苦不已。嘿嘿嘿……”

退回到优海与莫顿身后的同时,特莉丝坦在坏笑——不带恶意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