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能理解,但并无法完全接受。

毕竟在自己眼中,虚幻就是虚幻,永远都无法成为现实。

可就在张口准备反驳之时,却又将嘴巴闭上。

自己曾在那本黑书之中,看到关于时间与感知的真理。

真理很复杂,但又很是简单,看似谈论梦境,却在阐述时间……人如果永远处于梦境之中,那梦境便是真实。

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与时间理论有什么关系?

但明白之后,却又觉得很简单。

人为什么会觉得身边一切皆为真实?梦中都是虚幻?

是因为现实时间大于梦境,并且能够被记住,所以才会有,自己身处现实这一错觉。

如果睡眠时间大于现实时间,并且梦境的内容也能记住,那对于他的感知来说,梦境便是真实,真实的世界,也就渐渐会随着梦境越来越真实,最后变得虚幻起来。

能这么快理解,还是多亏黑书中提到的缸中之脑这个假说。

而这个假说,本仙在下界就有过差不多的听闻。

修仙者都知道,无论是灵力还是感知,都需要在头部运转,大脑处理五感。

很多幻术都可以让人沉迷幻境……而这些幻术原理,基本都是用灵力侵入敌人的大脑之中进行五感模拟,让其无法看到真实。

而下界一名邪修走火入魔,他非常想要知道,人如果从出生就活在幻境之中,能否发现,这是幻境,从而做过实验。

他将一个婴儿的大脑挖出,不断用幻术控制大脑进行五感模拟,最后让其在幻境之中过完一生。

结论与实验结果,我们正道修仙者当然不关心,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婴儿将幻境当作真实存在的世界,在其中安然度日,生长,繁衍,直到百年后去世。

在我们的眼中,婴儿可悲。

可他自己却不知。

听传闻,邪修给这个婴儿安排了一段非常美妙的人生,至于是真是假,则只有那个只有脑袋的家伙和邪修本人知晓。

说到底,是否将梦看作为真实,还是要看个人选择。

无人能断言,梦中皆为虚假。

更无人能肯定,咱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就是真实。

但真真假假,在修仙者眼中,早就不重要……大家都只是奔着成仙这个梦想而去罢了。

而对于眼前这人来说,到底是选择梦境,还是选择现实?

我很想要在自己的心中认为,他选择的是现实……因为这人拒绝睡眠。

但从这人的话语中,又不难听出,他只是不想让梦结束……又足以体现,这家伙并非选择现实。

低下脑袋,小声,再次问去。

「那你,到底还想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还是更期待与,梦中的妻子和孩子,团聚?」

本仙很是害怕这位兽人回答……梦中之人。

因为,我很害怕,花焰以后也会因为这种理由,离开咱们。

然而,却迟迟没有得到回答。

抬头,对着他的脸颊望去。

此时却发现,面前这位兽人已经低头睡着。

看他面带灿烂微笑的面容,低着脑袋,坐在床头就这样睡着的样子,不禁暗自感叹……既为仙家之体,又何谈不眠不休?

再次看向周围,另外两人,也都是一幅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样子,也就不想多做叨扰。

准备离开时,身后病床一人却忽然睡醒。

他为人族中年,半睁双眼,双目无神,躺在被子之中,只露出额头与眼睛。

这人瞟向咱们一眼,像是叹出口气一般,装作没看见一般,又继续望向天花板。

虽然好像没什么敌意,但对方似乎也对咱们没什么好感,也就不想多说什么。

就在准备走时,却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正好储物戒之中还有些凉透的烤肉,也就从其中掏出一块,拿在手中示意。

他却瞄过肉一眼之后,摇摇头,手向身旁指了指。

此时本仙才发现,这人身旁挂着吊水,吊水罐子上写着生命恢复药水。

不是很明白,也就顺口问了过去。

「生命恢复药水能治这病?」

他推开一小节被子,从中钻出脑袋,可以从这人面部看出,他相当消瘦,如同几日都未吃饭一般。

「治不了,只是不至于饿死而已。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吃而已,现在几乎没什么东西,能合我的胃口,现实中的食物,全部都难吃的要命。」

「……」

听到这话,本仙稍不认同,心中不快。

他都没吃,怎么能判断我手中这块烤肉好吃与否?

这烤肉可是花焰亲自下厨,花费大量时间烹饪而成,色香味俱全,本仙吃了都称好!

怎么可能会难吃。

朝着男中年的病床走去,这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你吃一口看看,到底好不好吃~」

将肉块递在他的鼻子边,强行让其闻上一闻。

肚子饿的人,没有谁可以抵挡住这种肉食香味。

我本是这样想。

可男子却丝毫不为动容,双眼依然空洞。

「庸者大人,你还是自己吃吧,我刚刚在梦里面吃过太多好吃的东西了,这种难吃的,根本就下不了口。」

「怎么会下不了口?你都未尝,如何来得难吃评价?」

「这东西,怎么尝?呵呵~庸者大人,我光是闻着,都快要吐出来了,您还是赶紧拿走吧。」

「怎么会?」

不会是肉变质了吧!

居然说光是闻闻就要吐?

听到这人的话,我连忙将肉块放在自己鼻尖闻上一闻,没问题,肉是好的,没有变质。

正当疑惑时,深雪将我拉住,摇起头来。

在这时,我也突然明白了这人的情况。

好东西在梦里吃太多,所以吃不下别的东西是吧~

稍微觉得有些滑稽,明明都快要饿死,完全靠着药水苟活续命,结果却说自己吃不下,不想吃东西。

果然是做梦疯掉了。

暗自叹气,将手中的肉一口吞下。

很难想象,这只是中期症状。

然而,很快,又有一人醒来。

他刚刚苏醒,面色便由喜转悲,流露出极为悲伤之神情,破口大骂。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你们不想做梦,我还想多睡一会儿!滚!都给我滚啊!我的钱没了!它又没了!啊~!没了!没了。」

「……」

不想与病人争辩什么,只是希望他的声音,别将周围的人再次吵醒。

我们俩迅速离开,走出这间房屋。

然而,就算到走廊之中,他的哭号声也还是持续不断。

直到咱们进入下一间中期病房,才感觉消停下来……原来房间是隔音的。

然而,这间的情况也与上一间差不多,有人睡意朦胧喝着咖啡抵抗,有人则呼呼大睡,面带笑意。

但大家都饱受梦疯病折磨。

有人不愿醒来,期望能一直沉眠。

有人则害怕入眠,而不愿睡去。

随后,我们又命带路人,带着咱们到达后期患者的楼层,当然,这位带路的人,依然不愿一起前行。

没有理他,朝走廊前方看去。

这里是一人一间房,每间房门外都有保安看守。

来到第一间房门口。

得到允许后,进入房中。

其内的病人一直在默默流泪,不停唉声叹气,与他说话,也不会有任何回应,就像患得某种精神上的疾病一般。

询问保安才得知,这人已经失去神志,只会哭啼,精神早就坠入到梦中,不会再醒来,跟死了没区别,要不是家中有钱,早就拖出去自生自灭了。

第二间病房之中,病人面带怒色,手脚被绑,口中也被衣物塞住,但他还是不断用脑袋不停撞击床板,似乎有将床撞塌之意。

刚一进入,门前另一名保安便对咱们道来。

「庸者大人,您还是小心点,这个家伙已经不正常了,他天天不是睡觉,就是寻死,这些病人几乎都这个样子,没什么好看。」

「……」

保安不像是在说谎。

当本仙与深雪连进几间病房后,也都如同保安所言,不是哭闹,便是在睡觉。

然而,这些家伙,每人都有着浓厚黑眼圈,瘦到皮包骨,用铁链绑住手脚,衣物塞住嘴巴,床边挂着吊水,不停在续命。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病到这个地步,也就只有有钱人还能靠着这种手段为其续命。

而本仙也稍微有些明白。

患得这种梦疯病,完全是因为生活与梦境落差,还有每晚梦中时间与现实时间的不对等而引起。

当你在梦中活过美好一生,醒来发现,自己却是乞丐,那得多难受?

这种难受开始并不致命,但早上醒来,换着各种方法,每天经历一次绝望,那不就跟十八层地狱一般无二了吗?

理解后倒吸一口凉气,此病还真是恐怖。

走在长廊之中,就在准备离开之时,身着白铠甲的一群医生们却从身后楼道走上,他们全身武装到位,看不见任何面孔,重装甲走在地面,每一脚都发出巨大声响。

这些医生在向我鞠躬之后,便齐步走入走廊最深处的病房之中。

不到两分钟,一具骨瘦如柴的死尸便被抬出。

此尸头部被撞破,不知是被饿死,还是自杀。

面色土灰,死相很是难看……但他却面带笑容,表达着,离开人世是一件很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