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历1996。裔华海域,翁鳖群岛。

海天苍茫,是雄浑的远古奇观,然而偶尔飘掠过的风会提醒迷醉的人们,这是一片杀机隐逸的海域。烈日下,金属光泽灼灼生辉的翁鳖群岛,是这整片海域的锋芒。

反射太阳的荣耀而仿若勋章满满的群岛,一如既往的静谧。这里是大国裔华对忠陆的前沿阵地,集全国四分之一的军事力量于一平方公里未到的群岛上——十三艘航母、千余歼击机、十八个导弹发射井、核潜艇数百。当然,这是对外公布的数据,也是冷战所必须的配置,但从来没有哪个国家敢亲自核实这些数据。

天空中灼烧的光晕,毫不吝啬地把热量泼洒下来,沥青铺就的黑色路面积蓄满了晃眼的温度。一架歼击机刚刚进港,把空气带得微微抽搐,驾驶员从撑开的钢化玻璃顶棚下面探出脑袋,对着下面迎过来的人低喊:“一切正常。”

歼击机脚下的人随意地笑笑:“不正常你还能从天上下来吗?”

驾驶员歪歪脑袋,把头盔脱下来,回应着笑:“也是。”然后三下两下从歼击机上窜下来,一把夺过下面那人手中的矿泉水瓶。

被夺走水瓶的人也不在意,晃着头笑,目光抬向天空,似乎长期地仰望已经让他的眼睛习惯了明晃晃的光晕。

“嗯?”抬头的人皱眉,发出短促的一声。

“怎么?”仰头喝够水的驾驶员也把视线转了过去。

这时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天空竟然染上了稀薄却艳丽的血红,就像灰白的纸上突然散了大量的朱砂。没错,这个时代的天空和大海都是污浊的灰白色。

“嗞——”头盔里的通讯机刺耳地响起来,这是预警的声音。驾驶员带上头盔,按下接听键,通讯孔中立刻传来了焦躁的人声:“各分队注意,立刻到位,翁鳖岛上空出现……嚓——”

不知怎么回事,通讯机里杂音中断了人声。紧接着,正忙着回歼击机的驾驶员头顶上炸开一声巨响,隔着头盔都能感觉到一阵耳鸣。

歼击机脚下的人,刚爬到机翼上的人,还在沥青跑道上忙于清理的人,一齐抬头,视线却被一朵墨色的云隔断——石粉飞灰遮天蔽日地蔓延开去,进而铺展成云。

碎屑漫天地落下来,像是一阵阴郁的雨,毫无商量就夺走了一个爽朗的晴天。

“指挥塔。那里是指挥塔啊!”沥青路面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扯着一张不可思议的脸,歇斯底里地喊。

但是他的喊声还没有被附近所有人听到,另一声轰鸣又来了。几百米外的高大建筑应声倾颓下去。

“喂——你要干什么?”歼击机脚下的人朝着翻上驾驶舱的人吼道。

“还用问?去看看是哪个混蛋!”钢化玻璃驾驶舱缓缓阖上,头盔里的人脸已经涨得通红。

“混蛋,下来!听指挥!”

“指挥塔都被炸了!听谁指挥?!”驾驶员把这句话抛在身后老远,划出破空的一声,一股劲冲进了漫天的灰色雨里。

烈阳刺辣,晴空万里,下方却是一朵墨色的云。

少年站在墨色和白净的相间处,红色光点飘散在身体周围,那是黑色云带来的红色雪。

“飞吧,萤火。”少年唇齿开阖,像是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顿时,满天的红色光点舞蹈得更加肆意,几乎覆盖了这整片海域。

“嗖——”破空的声音切开少年脚下的云,一架歼击机一往无前地飞驰过来,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哦?这种情况下还敢起飞。有胆识。”少年残忍地笑,倚立天空的身体如同虚无般飘着,又或者这个天空才是虚无。

刺破天空的歼击机仿佛没有看到少年的存在,只是疯了一样地在高空飞驰,仿佛在寻找着某个虚无的存在。

“那么想看见吗?好吧,就给你个特写。”少年咧开嘴,夸张的笑仿佛是在模仿什么人。随后他的双手在空中划过细密而优美的弧线,如同要给天空织一张巨大的网。

“嗖——”比云层被切开的那声呼啸刺耳数十倍的破空声,像是突然被丢进水里的鱼雷一样出现在飞驰中的歼击机面前。随之出现的,还有一架通体流线型的“某物”。它的上上下下爬满了血红的光点。仔细看可以发现,每一颗光都是一只透明泛红的“萤火虫”。

“飞吧,截音。”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去,整架歼击机被突如其来的流线型“某物”切成两截,高空爆裂,堕入沉甸甸的墨色云里。

哗啦啦——

掌声充斥在少年周围,头顶上白净的天空和脚底下灰沉的乌云全都黯然下来,身边一片漆黑。

嗒——

无数盏镁光灯同时亮起,经过精细设计的光线角度温和地照射在少年身上。少年闭上眼一副安然的模样,嘴角挂着自得的笑,完全不在乎下面神采奕奕的观众。

少年脚下是一个宽敞的会堂,会堂四壁装潢繁奢。少年身边是玻璃围成的空间,空间四角无数仪器还在轻轻地呼吸。少年所站的高台下是欢欣鼓舞的众坐宾客,他们透过围着少年的玻璃屏风投来炽热的目光。

少年仍然闭着眼,推开玻璃的门,保持着这样眼不见心不烦的阴翳笑容离开掌声泛滥的人群,向会堂外走去。其实他只是怕突然亮起的强光烧伤了眼睛。

板寸头的青年男人一直斜靠在会堂门口的那一束自然光里,这时他迎上了少年,拍拍他的肩,温和地笑:“干得不错,居然能同时操控十架截音完成奇袭表演。”

“吴老师,我想自己和几个朋友庆祝庆祝,今晚……”少年到了这里才睁开眼睛,看了看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师长。

“嗯,去吧。玩开心点。不过这几天搞开发,你也累了,早点回来休息。徐鲚?你有听到吗?”

“嗯,是啦是啦。我的吴卿吴老师”

男人本来只想说一句“嗯,去吧。玩开心点。”却不知不觉又叮嘱出一大长串来。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男人不由摇头苦笑,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老到了唠唠叨叨的地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