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结束以后,维托、海文、英格姆、富樫静子和芳妮按照先前的计划,齐聚在仓库外头。

维托走上前,目光落在读卡器上。读卡器上的小屏幕显示:三。

“那么,我打开了。”他说。

海文点了点头。

维托用狗牌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只听“哔”的一声,门锁解开了,屏幕上的数字从“三”变成了“四”。他推开门,污浊的空气从里面一下子涌出。接着,应有尽有,直教人眼花缭乱的凶器印入眼帘——刀剑、枪弹、毒物。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在箱子里,挂在墙上,任人取用。

海文已是第三次目睹这个场面,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他往天花板上看——没看到电灯,看来柏恩没有撒谎。

芳妮和富樫静子站在三位男人后面。芳妮紧张地拉着富樫静子的手,说:“那个……我们……就不进去了。”

“行。”维托说,“那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别离开。”

“好的好的。”芳妮连连点头。富樫静子轻轻抱了抱芳妮的肩膀表示安慰。

“先生们,东西都带了吗?”维托转而对着英格姆和海文,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布袋——实际上是枕套。

海文和英格姆也各自从口袋里掏出枕套。

维托:“好,给我。”

两人便把枕套递给维托,维托从腰间取下(之前从厨房拿来的)水果刀,在每个枕套上各开了两个大洞,然后把枕套交还给海文和英格姆。

英格姆低头看着破烂的枕套,觉得不可思议,问:“这是干什么?”

维托:“进去前先把枕套戴头上。这能防止你们把头屑或头发掉在地上。”

“哦。”

英格姆乖乖把枕套戴上。接着,维托和海文也纷纷戴上。海文看着英格姆和维托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哈,这下我们可以去抢银行了。”

海文把目光放在天上——噜咪酱是不是在天上监视他们呢?这会儿,噜咪酱并没有跳出来指责他们破坏财物,这样很好。

“是啊,确实很合适。”维托点了点头,“如果我们活到游戏结束,一起抢次银行怎么样?”

“不,不好。”英格姆微微一笑,“到时候我们都发财了,抢什么银行?”

“是啊,发财了,享福了……”维托若有所思,很快又把思绪拉了回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们,有没有谁眼睛是假的?”

海文摇了摇头。

英格姆举起了自己的机械臂:“我只有这玩意儿是假的,其他东西——包括我的良心全都是真的。”

“好极了。这样就省事了。”维托满意地说,“我们脱鞋进去。这样不会有脚印。”

于是三人脱了鞋走进仓库。进去以后,维托又叮嘱道:“虽然没法检查指纹,但除了可疑物品还是尽量少摸少碰,危险。”

英格姆点了点头。海文把头伸向身边的木箱,发现里面装满了漆黑的短棍。他拿起一根小棍,捏在手中:“维托,这是什么?”

“入梦棒,一般是保安用的。小心,你用力捏着握柄的时候,它就有了电,能轻松把人放倒……大概三分钟。”

海文把昏睡棒放回木箱,心想:维托懂的东西还真多,全是兴趣?

很快,三人开始搜查。维托和英格姆不时弯着腰,有时甚至趴在地上,寻找任何可疑的印记。海文也在装模作样地贴地搜索,虽然他知道自己早把脚印给抹去了。

英格姆望着墙上的武器架:“你们看这里,空了一块。”

维托:“应该是柏恩拿走了斧子吧,再看看别的地方。”

海文走到毒药架子那里,拿起一瓶毒药,看一眼,放回去;又拿起一瓶,看一眼,再放回去……如此反复,那些装满毒药的瓶瓶罐罐便被摆放得工工整整,看上去不像有空缺的样子。

……

他们继续找,一直找,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直到每个人都快把这偌大的仓库给逛了个遍。

差不多了——海文心想。

他走到仓库的一角,喊道:“维托、英格姆,过来,过来一下!”

维托和英格姆疾步赶来。

英格姆:“有什么发现?”

海文蹲下来,假装自己从地上捡起一跟头发,拿到英格姆和维托面前——一根又长又有点卷的黑色头发。

“这显然是女人的头发。”维托说。

“怪了……明明来过这个角落,怎么会没发现……”英格姆微微皱眉,若有所思,“看来还是太大意了。”

角落里层层叠叠地堆放着小山般高的木箱。维托打开最上面的木箱,伸手一掏,掏出一大把亮锃锃的子弹。

英格姆:“子弹……那女人是拿了枪?”

维托:“不一定。也可能只是路过。”

海文把头发放回口袋,捏着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除了那把斧子,仓库里还少了什么东西?”

“没发现。”

“没有。”

海文:“那我们再找找看吧,找找有什么凶器不见了。”

于是,他们再次专心致志地寻找起那个不存在的凶器,时间在无意义的劳动中一点点消磨。

时间消磨,日影偏移。许久以后,终于有人感到了疲惫,或者意识到再努力下去也只是徒劳。

英格姆:“差不多了吧。我觉得咱们起码找了六轮了。”

维托:“嗯。那就这样吧。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海文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仓库,摘下面罩,海文顺手关上门,门“咔嗒”一声锁上,海文长吁一口气——安全过关,心事又少了一件。

富樫静子带着芳妮走了上来,焦虑地问道:“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

男人们的脸色严肃,海文见维托和英格姆都犹犹豫豫,迟迟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便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地说:“有发现了。这件事我们吃晚饭的时候再说。”

英格姆与维托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

时间转眼来到夜晚,维托、海文、英格姆、富樫静子和芳妮围坐着圆桌享用晚餐。晚餐绝对算得上丰盛:海带、螃蟹,还有中午用剩下的狐狸肉——几乎都是维托一个人弄来的。但桌上的气氛却比中午更加压抑,人们只是默默地吃着自己那一份食物,抬不起目光。

经过五六次尝试后,海文终于放弃了与螃蟹壳作斗争。他很明白,英格姆与维托不说话,是在等着自己发言。他用桌布擦了擦手,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头发,放到圆桌中央。

“下午,我们在仓库里发现了这个。”他停顿了一下,“一根女人的头发。”

海文坐回座位,默默观察着芳妮和富樫静子的反应。芳妮吓得手一抖,一根蟹脚掉到盘子里。相比之下,富樫静子要冷静得多——这有些出乎海文的意料。

她沉默地拿起那根头发,捏在手里反复观察,最后放了回去。

“这不是我的,我不会那么卷,颜色也有差别。”静子语气很平静,“也不像是芳妮。”

海文:“这么长的头发,也不可能是您女儿——只可能是黑泽艾丽卡。”

英格姆吞了吞口水:“果然是她……难道她就是保罗医药的内应?”

海文:“黑泽艾丽卡去了仓库, 说明她在谋划杀人。”

维托:“等等,太快了,不能就这么肯定。这根头发只能说明黑泽艾丽卡去过仓库,还不能证明别的什么。”

海文:“有别的可能性吗?”

“比如……”维托默默思考着,“比如说,被人叫到仓库里的情况。艾丽卡去仓库是为了和某个人见面。”

“抱歉,这不可能。”海文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昨天已经聊过了——关于每个人离开公寓的时间。黑泽艾丽卡出门的时间没有和任何人重合——这说明她去仓库时是只身一人。”

维托:“关于那天在餐桌上出现的发言,还不能顺水推舟地认为全部是真的。去过仓库的人为了隐瞒自己的行动很可能会说谎——我认为这么考虑才更加自然。从这个观点来出发的话,黑泽艾丽卡很可能也在说谎。”

海文:“不,有不合理的地方。”

维托:“为什么?”

海文:“如果她想要隐瞒,那直接说自己从没离开过公寓不就万无一失了?既然她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外出的时间,就说明有人目击到了她的外出——她没有办法说谎。”

“嗯……”维托陷入沉默。

“奇怪啊,可是……”富樫静子缓缓开口,“昨天在讨论要怎么对付内应的时候,黑泽小姐同意了我女儿的观点——一旦抓住那个家伙,就直接干脆地……如果真的是她,她怎么会同意对自己那么做?”

海文:“伪装,一切都只是伪装罢了。说谎是不需要成本的,所以关键不是她说了什么,而是她做了什么。她明明去过仓库,却没有开口承认,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英格姆:“可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丢失的凶器——除了柏恩拿走的斧子。如果她真想干坏事,为什么顺便不拿走武器?”

海文:“说不定她拿了,只是我们发现不了。”

英格姆:“拿了什么?”

海文:“比如……比如子弹。捡到她头发的地方堆放着小山一样高的弹药箱,她从里面抓了把子弹也说不定。”

英格姆:“可是……没有枪啊。没有枪要弹药有什么用?”

海文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枪……也许就在她身上……不,一定就在她身上。因为这么解释最合理。”

英格姆一头雾水:“什么?她有枪?从来没见过呀。”

海文侧着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黑泽艾丽卡一直很可疑。主要是她的眼睛……很可疑,很有可能是假的。关于这一点,其他人可能没有深刻的体验,但英格姆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才是。”

维托向英格姆致以询问的目光:“此话怎讲?”

英格姆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在【轮盘赌】的时候,她能看出我在卡背上作的标记。但也不仅如此,比如心理、情绪……似乎更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东西她都能看出来,可以说非常不可思议了。”

维托:“这么说,她的眼睛真的是假的?”

海文:“要真那么神通广大,说不定是军用级甚至还处在实验阶段的义眼了……一个陪酒小姐要这么先进的眼睛干什么?又是怎么弄到的?先不管这些,既然她的眼睛可以是假的,那其他部位为什么不能是假的呢?出入夜总会、歌舞厅,常常于夜色流连忘返的美女,这样的女人在身上装一两把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英格姆:“……的确如此。如果我是她,肯定会在把右手改装成能发射子弹的那种。”

海文:“你的右手已经是假的了。”

英格姆耸了耸肩:“那我就再来一把假手。”

富樫静子:“可是……还不能就这么咬定她拿走了什么吧?说不定只是进去看看……这样的可能性呢?”

“唔……这……”这个问题在海文看来有些反常识,他努力编织起语言,“黑泽艾丽卡小姐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应该能想到,一旦有人发现读卡器上数字变化,会在我们之间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个恶作剧就未免也太恶劣了……或者……或者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

“她确实有可能什么也没拿。什么都不拿,却还是出入了仓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故意要让读卡器上的数字变化,让我们发现,从而教我们互相怀疑、指责、谩骂,最终演变成自相残杀的局面,可以说是最最恶劣的恶作剧了。”

富樫静子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维托:“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黑泽艾丽卡就很可能是保罗医药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内应。”

海文:“没错。但我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她身上有枪,准备杀人。”

芳妮:“……可要是这样,富樫春还有柏恩不就危险了吗?!她让小春陪她一起去探险,难道是为了……”

富樫静子脸色刷地一白:“糟了,春……春!我女儿,她该不会已经被……”

她捂住嘴,不敢说下去,身体微微颤抖,眼眶渐渐熬红。

“不,请放心,您所担心的事一定不会发生。”海文冷静地说,“黑泽艾丽卡很聪明,也非常有把握——她有信心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她要赢下这场游戏,也要让自己在以后的游戏里少几个敌人。如果她想动手,那早就大开杀戒了……但她不会这么做,她不想被知道人是她杀的。她会平安地把您女儿和柏恩一起送回来,然后,我们当中才会死人。”

芳妮:“那我们该怎么办?”

“……也许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办法。”海文沉着脸说,“她很可能已经拉拢柏恩和富樫春了——这才是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富樫春和她一起的目的。以后会很复杂, 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