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被葬遗司的人蒙蔽了,竟然相信高塔中存在自主意识,竟然相信整个塔尖都是受那个意识控制的……这毫无疑问是我的愚蠢,但我想要为塔基奉献的想法从未‘变质’。即便我鬼迷心窍的时候也一样,我的错误、愚蠢在于,我竟然一时间相信,身在葬遗司比身在塔尖,更能为塔基奉献……”

“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吗?”

“是的,司法模块的拯。”

“大家还有什么想询问的吗?如果没有,就有我判处……”

“我还有几点疑惑!”

坐在品右手边的男人发问,拯颔首示意,他的目光随即落到品身上。

“我负责的交通模块,在品抓捕恩归案之前,检测到他们驾驶着不属于自己的浮雕,出现在地上世界的一些外沿道路上。”

“他们替换了浮雕和交通系统的连接数据,来让那辆浮雕处在正常运行状态,但还是在下来补给的时候,不慎被交通系统的监视设备拍到。画面大家可以自己看,我觉得他们过于亲密了,像是拥有者和个人端之间的关系,根本不像抓捕者和被抓的人。”

男人说着就把自己的悬浮窗推到了圆桌中央,上面是一段短视讯,记录着品和恩亲昵地走过街角的情形,那个抱着恩手臂、笑盈盈地品让在场所有人都颇为震惊,至于恩别扭地侧开脸去的模样,也让他们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两个人和往常的反差,太大了。

沉默降临在圆桌上,大家都开始考虑自己的观点和立场,竟然好一会儿没人发话。

“与其说像拥有者和个人端的关系,不如说像旧时代‘恋侣’之间的关系。”

品自己站了起来,浅笑着亲自解释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他,他处在某些愚蠢又尴尬的立场上,不太好说明当时的状况。我想你应该问我……嗯,我知道你实际上就是在问我。”

“塔尖的聚首虽然不多,但大家也该了解恩对我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偏袒。至于原因,熟读旧时代资料文献的各位,也该猜到个七七八八了——他对我,怀有旧时代的恋情。”

品的发言,让圆桌周围的其余人轻声自语了起来。他们看向恩,他的沉默被他们当成了认可,片刻之后,这些人回归沉寂,又重新看向品,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在十位号区作战的时候,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这点逝可以作证。好在恩立场动摇,加上对我的某种幻想,帮助我逃离了当时葬遗司势力渗透严重的十位号区。逃亡路上,我还没能恢复到制服恩的地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能配合他对旧时代恋情的幻想。”

“难道交通模块负责人想说,我也对他产生了相同的幻想吗?”

“呃,不。我没有问题了。”

男人被品冷硬的态度怼得闭上了嘴,他安安分分地坐回去,却察觉到圆桌另一头的拯在窃笑。

“咳咳,那接下来就由我来判决了。”

“恩,原技术模块的负责人,立场动摇,本该判处三阶段反人类罪。但鉴于长期对塔尖做出的贡献,以及目前塔尖人员严重不足,改为判处二阶段反社会罪。此一罪行立即生效。”

“楠,原著名文本设计师,曾多次获得空宇奖,疑似参与葬遗司活动,判处二阶段反社会罪。”

“长弓三石,原角斗士,曾获上届福音大赛头奖,疑似参与葬遗司活动,判处一阶段反乌托邦罪。”

听到自己和楠的罪行被一句话带过,常琦任不禁又挣扎起来。这个判决现场已经荒唐到让他愤怒不起来,只想着快些结束这场闹剧,好让自己亲眼见识见识这些判决都是些什么内容。

——反乌托邦罪?反社会罪?反人类罪?

——你们放着能让人一说错话就死的某种机制不管,来审判这些?

他就算无权质问,也总有一种错觉,如果自己闹出点动静,是不是这场荒唐的表演就可以快些结束。

他可没心思奉陪这帮被逝忽悠得团团转的蠢货,他想快些离开这里,去搞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杀了三日予人。

看逝当时那惊讶的表情,他必然也不知道。连排序α(阿尔法)的他都不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α之上,还有更高的层次。

想想看当时三日予人说了什么,她的言语触犯到了什么,导致非死不可。

“神确实是存在的,我见过祂,你一直都被祂骗了!”

这里是对逝说的,也许在逝赐予她新生的时候,她开始决定相信逝了,想告诉他什么东西。

β(贝塔)知道α(阿尔法)却不知道的东西?

不!他们的区别不止有排序,更重要的是“是否身在塔尖”或“是否受塔尖观念影响”。

当时逝没有理会,他觉得自己已经展现了“神迹”,她却还是揪着错误的思想不放。

“祂根本不是什么自然诞生的无机意识体,祂就是……”

她差点就要说出真相了……不,她恐怕没有奢望自己能说出真相,她早就做好了以生命为代价展现“更高神迹”的准备。

这一“更高神迹”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不但超过两极反转不进入沉眠,会被彻底消融掉,就连说出某些禁忌,也会被蒸发殆尽。

她用生命证明了高塔里的神是存在的!

在逝之上,还有更不讲理的超级独裁者!

常琦任不知道逝究竟是畏惧了,根本就不打算进一步探明,还是假装一切如常、做做样子给那位高塔里的神看。

“那就这样吧。他们就暂且交给司法模块的拯处理,散会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圆桌边的讨论已经结束了。常琦任的挣扎始终是徒劳,那限制他身体的力量无懈可击,他费多少力气都只有微漠的动作,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紧接着,纯白空间褪去,自己的双手和脖颈都被戴上了透明的环状枷锁,身上则没了原先的衣物,只罩着一件纯黑的宽大长衫。

常琦任身前的恩和身后的楠,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数位纯白制服的塔尖联络员在身边两侧,牵引着他们往前走。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像是某个港口,巨大的海运凹雕整齐排列,蓝制服的乙类在忙碌地操作这机械装卸货物。

——看来意识进入纯白空间、接受审判的时候,现实的身体也经历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