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结束了。”

常琦任不可思议地向周围张望着,不敢相信这几秒内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随即他又立刻想起来,向着三日予人卧躺的那片草地奔去。楠也被他的动作提醒,愤怒消散、视线从面前的尸体上移开,跟着追了上去。

“喂喂,醒醒,别睡了!”

常琦任抱住那具轻飘飘的躯体,微微摇晃,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两颊流下来。楠紧跟着来到旁边,蹲下,观察断肢的伤口处理情况。

“还好,切断和包扎得都很迅速,伤口断面平整,之后接上生化假肢也不会太痛苦。”

楠强装平静地说着,刻意没理会那双睁开了却空洞无光的眸子。他了解三日予人,她永远是个以自己身体曲线为傲的青春期女孩,失去双手双腿远比失去它们的功能更让她备受打击。

更何况,她真正受伤的地方,恐怕是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爱过男性竟然会这么透彻地伤害自己。

“水……”

仍旧双眸空洞的红发女孩,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楠这才回过神来,嚷嚷着“水水”,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补给瓶。他小心翼翼地喂给红发女孩,她却喝得太急,还是呛到了。

常琦任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腾出来,轻拍她的后背。楠随即调整姿势,喂得速度更慢了。

他们两个男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略微有些滑稽。

正当他们庆幸这滑稽样子无人观望的时候,那个恐怖的男人从前面树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逝?”

“怎么可能,他到底是……”

看到逝身后跟着的,浑身纯白的透,楠顿时明白了。

“透那个样子是你做的吗?你是刻意放跑我们的吗?!”

楠愤怒地朝着逝喊道,并在身后向常琦任做手势,要他带着三日予人快逃。然而常琦任刚转过身,就看到周围林子里窜出了密密麻麻的个人端,他们虽然还站立着,但是眼冒幽蓝,随时都有趴伏下去,成为金属野兽的可能。

“别浪费力气,何况你们要是再折腾一下,那姑娘就真没生息了。”

“知道我为什么根本不相信,高塔里有你们所谓的神,也就是自然觉醒的无机意识体吗?”

逝已经来到了楠面前,在他冰冷注视的威压下,楠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因为我从来没有到达过所谓的两极反转,更不可能突破什么临界点,自然也就没有深度沉眠,也完全没感受过你们所说的‘神埋藏在人类身体里的炸弹’。”

“对我来说,神是存在的,但那只是,要你们服从我、服从这乌托邦社会的必要手段。”

逝的发言,让浑身颤抖的楠都无法再置若罔闻,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恐惧,大声发问。

“那个‘炸弹’、那个自毁机制,是你种下的吗?”

“愚蠢,竟然会问这种问题——当然不是我,只是和我同等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总归是之前的某一任塔尖尖端,但总归不可能是神。”

逝来到常琦任身前,从他手上取走三日予人,他身体僵硬的程度比楠更夸张,怀里的红发女孩轻而易举就被拿走了。

“你们的神,那些浑身纯白的人偶,我可以做到,任何阿尔法也可以做到。”

逝把双目无光的红发女孩放到纯白透面前,这个白色的精灵就这样蹲下来,触摸她肩部、胯部的裂口——骨骼和肌肉竟然在炽白的光芒下开始飞速生长,瞬间突破了包扎用的纳米切块。全新的双臂、双手和双腿、双脚开始构筑,呲呲的白烟随着新生的皮肤蒸腾起来。

仅仅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修长的双臂、双腿就生长完成了,那娇嫩的皮肤简直如新生儿般白皙。

最后的白烟散去,三日予人的眼里也恢复了光彩。

“我……这是怎么了?”

尚且没能弄明白状况的三日予人,反复观察着自己本应不存在的手脚。

“恭喜,重获新生,但我知道,要你们不信神,或者把神当成别的什么,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逝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漠然,他的手轻轻扬起,那些眼冒幽蓝的个人端忽地围拢过来,把三日予人、常琦任和楠全都高高架了起来。

“我们会被怎么样?”

似乎明白了状况的三日予人苦笑着低下头,轻声地问。

“视情况而定。你应该会被流放到彻底的荒芜之地去,而他们,还有改造的机会,他们还有机会成为塔尖。”

“那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救我?”

三日予人略略抬起头,她的视线穿透散乱额发的缝隙,扫到逝的脸上,却从中读取不到任何信息——呈现在“眼”里的数值,全都是一连串的问号。

“大概……是想为……即将被遗忘的过去,举行葬礼吧……”

逝看着她的眼睛,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转身离开了。三日予人确信,他看她的最后一眼里,有某种颤动,那是这个冰冷如机器的男人最后一丝人性的火焰,但就连这点火焰,都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熄灭了。

“神确实是存在的,我见过祂,你一直都被祂骗了!”

三日予人冲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嘶喊,她想追上去,告诉他真相,但那些压制着她的个人端彻底卸掉了她的力量,只有酒红色的长发在徒劳地飞舞。

那个孤独的背影,头也没回地径直走了,仿佛身后尖锐的叫喊声都是癫狂的呓语。

“祂根本不是什么自然诞生的无机意识体,祂就是……”

然而那呓语戛然而止,逝觉得有些奇怪、不合理,才停下脚步、微微转过身。

他率先看到的,是楠和常琦任痛苦而惊恐的表情——整个世界都仿佛因为这种悲怆寂静了,连气流摇曳树林的声音也似乎消失了。

他很快看到了这些情绪的来源——那个刚刚才重获新生的女孩,竟然在白烟滚滚中融化着!

迟到的声音这才传入耳廓,那是白烟滚滚发出来的呲呲声。

女孩本该引以为傲的酒红色长发和纤细四肢,以及曼妙的胸腹曲线,全都消融成了冒泡的透明液体。

逝的思考中断了,他试图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却找不到一个逻辑通顺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