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双脚都没有了,虽然做过止血处理、没有失血过多,但似乎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而且,她还被强制从沉眠状态叫醒,身体里的分解机制运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这让她受到了重大的生理创伤。她现在就算手脚健全,也只能发挥出ω(欧米伽)的体能和思维能力。”

“是哪个混账做的!”

楠竟然吼出了声来,他显然没有提问,只是在发泄而已。玲却很不知趣地,回答了“不知道”。

这时候,纯白透停了下来,他们透过领路人的肩膀看过去,发现那是十位号区的动力大厦。

纯白透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消失于无——白色从透身上褪去,那个恢复正常的修长男性,像个生命耗尽的人偶般倒下了。

“他要我们炸了动力大厦?”

常琦任为自己的猜测后背发凉,楠却径直向前跑了进去。

“快,我们没时间了,三日予人的状态很危险!我们尽快把这里毁了,立刻去基因试验地!我之前用‘眼’观察过了,逝把纳米虫的供能连接到了这玩意上,毁了这里,我们暂时就自由了!”

“放心,不是真的要炸了这里。我们在里面的端口操作台上接入一段病毒,让这里停止运作,就完成了。”

常琦任跟着楠跑起来,安保程序似乎都被纯白透摆平了,他们畅通无阻。

没有发问,然而常琦任却不太明白,之前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印象中,小口尸子还是个温和、可靠的男性。这不是楠一两句描述,改变得了的。常琦任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和三日予人的虚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三日予人会“没有双手双脚”——这难道是一种新的玩笑方式?

他确实担心过三日予人,但所有的担心,都是怕她被塔尖的其余成员抓住。死于福音大赛事件的小口尸子,既然还活着,那他显然不再是塔尖成员了。

那又为什么……

“三……三日予人?”

常琦任不敢相信,远处那抹深沉的红色,是自己敬畏的女性。那如眼镜王蛇般吐着信子的高挑女郎不见了,只有一个失去了双手双脚的女孩。她丧气而委屈地把脸埋进草地里,以至于她那头酒红色的长发混杂着鲜血,成了她的全部。

这个为眼前光景惊惧到无法承认、不想理解的人,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楠还是捂住了他的嘴巴,防止他后续的愤怒爆发出来。

实际上,楠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闸值。他需要用捂住常琦任的嘴,来让自己颤抖的双手略微平静下来。

“到,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是这样的人?他……”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但我们没工夫知道,现在三日予人的生态体征很危险,上次战斗差点突破临界点,现在又没得到休息和进食,衰弱的身体会再度到达临界点,然后触发自毁机制……”

“我们要怎么做?”

常琦任说话的时候,牙齿咬得微响。

“之前的战斗,我也到达两极反转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被打断了深度沉眠,只不过状况没有三日予人那么严重,只是短时间内‘驭’无法再使用了,身体机能也下降了很多。”

“尽管我现在恨不得冲上去,亲手结果了那小子,但以我现在的状态,这么做,也只是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激怒对方,危害到虚弱的小予……哦不,三日予人。”

“可我只是个σ(西格玛),刚刚尝试过一次‘驭’的生手,你确定我比你更能捏爆那混账的脑袋?”

常琦任觉得这一点都不像自己会说的话,但沸腾的血液让他的口齿完全不听理性的约束。他竟然还有点渴望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冲上去,不顾后果,只是单纯地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

然而,幸存的一点理性,还是让他尽量平静下来,思考由自己来做的成功率。

“相信我,我可是你的教练。”

“你的愤怒刚刚好,别看我现在好像很平静,要是由我冲上去,我不确定我的大脑还会运作,就算我平时靠它吃饭。”

“你是捏爆那混账脑袋的最佳人选——就算看起来排序低一点,但你是U型军用个人端,而他不知道这点,没法判断出你身体的强大恢复能力。加上我们还有玲,你可以进入‘驭’状态,他却做不到。”

“何况,何况我之前就怀疑,现在已经确信!你的数值是不稳定的,会随着某些情况起伏,浮动大的时候,甚至能颠覆排序。”

“你身上的所有不确定因素,都会成为你出奇制胜的手段!这一路上,我已经对比那混账留在宇宙系统里的所有记录,给你制定了完备的方案……”

一阵耳语后,常琦任触上了玲的额头。

这一次,那头金属骨甲包覆的野兽没有失控。它四脚着地,把低沉的嘶叫压抑在喉咙里,极其缓慢地向木屋走去,慢得像是个傲慢的狩猎者,等待着猎物发现危机、逃跑,然后享受追逐与搏杀。

猎物忍受不了这种傲慢,没有逃跑,而是推开木门,迎着狩猎者走了过来。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而且已经偷偷摸摸进到了这里,为什么还要正面出击,悄无声息地爬到屋顶,冲着我的后脑勺来上一下,不是更快更安全吗?”

小口尸子缓步走来,他只身面对“驭”状态的野兽,没有丝毫畏惧,反倒神情扭曲地笑着。

常琦任、楠和玲潜入的时候,都刻意控制住了生命体征,加上小口尸子压根没觉得外面还有通向这里的路径,这让潜入完全没被察觉。

“毕竟你曾经也算是军队系统里相当出色的要员,你可能会疏于观察没发现藏身很远的我们,但要是爬上屋顶,我们谁也没自信瞒过你,偷袭成功更是不太可能。”

楠远远地跟在“驭化”的常琦任后面,像个老练的驯兽师。

“而一个原军人、出色的原军人,要是被一个笔杆子和假赛选手挑衅,没道理不拿出点真干劲来吧!”

“哼——德尔塔级别的笔杆子吗?你还真是谦逊呢!”

“排序不能代表一切,那边的贝塔不也被你变成玩具了吗?”

常琦任听着他们互相挑衅,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驭化”需要把正熵拉升到最大值,再输送到个人端那里,紧接着个人端分解、附着在使用者身上,完成“驭化”。

这时候“驭化”刚完成,熵值就处在顶峰,很容易陷入狂乱,而压抑熵值、降到正常水平,又是个困难的操作。

现在常琦任终于明白,楠说得“你的愤怒刚刚好”是什么意思了,他恐怕是指,以他那时候暴怒的情绪,就算强行“驭化”也只会失控。

终于搞明白状况,常琦任一边竭力降低正熵,一边回忆着楠吩咐的制胜步骤。

“三日予人留存的记录里,他是个θ(西塔)。加上这混账军人出身,正负域应该都相当恐怖,但就算这样,他也不会赤手空拳和‘驭化’的你搏斗。”

“按照他留在军队里的数据来看,他应该会破坏你的关节,让你敏捷性下降,然后直接用我进入‘驭化’,再击毙你。”

回忆的途中,小口尸子已经冲过来了,他手里是拖曳寒光的匕首。速度之快,常琦任甚至只能捕捉到他的残影。肩部、手肘、膝盖、脚踝依次传来尖锐的刺痛,随后,常琦任整个人瘫倒下去,而那抹残影已经掠过他背后,向着楠扑去了。

“这个时候,你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你大可让他破坏你的关节,因为你立刻就能恢复,你要趁他攻击我的那一瞬间、放松警戒的那一瞬间,击杀他!”

楠最后的步骤在常琦任脑子里回响起来,他那被切断、刺穿的关节立刻在呲呲的白烟下高速愈合。他将“驭化”后倍增的负域锁定在小口尸子身上,数值立刻被拉升到极限。

纯黑世界里的纯白剪影,顿时定格。常琦任朝着象征心脏的那个灰色轮廓伸出手去,金属骨刺覆盖的利爪立刻攒住、穿刺、捏碎。

世界的颜色倒退回来,常琦任身上的金属骨甲褪去,玲呆呆地站在旁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胸口空洞、红染的小口尸子倒在楠的脚尖前面。

“怎……怎么会……我已经切断了你的……”

小口尸子的话音,被从喉咙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淹没了。他没来得及疑惑,更没有机会想明白,就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