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号区,独栋别墅区。

逝关上卧室门之后,常琦任和楠的行动就自由了。这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家长关上门出去办事,他立刻自由得像个脱缰的野马,在家里到处段乱窜……但现在,他根本没心思做什么浪费身体能量的举动。

就像逝说的,这座城市就是他的军用个人端,不要做徒劳的反抗。

那些在外面有序忙碌的个人端们,看似普通市民,实则只要他们有任何异常,就会立刻变成被纳米虫武装的军队,把他们牢牢控制住。

“但是,那时候,那些击败了你们……哦不,我们的‘野兽’,应该不是被纳米虫侵染的个人端吧?”

常琦任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那些眼冒幽蓝、全身金属骨骼铠甲、四脚着地的“野兽”。它们仿佛是“驭”状态的人类,但数量之巨,让人怀疑它们都是从哪来的。

楠似乎在思考什么,竟然一时没注意到常琦任是在对自己说话,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哦,那个绝对和纳米虫没关系。当时三日予人的判断是正确的,负责连接控制者和城市的纳米虫瘫痪了,逝失去了对城市的控制权。那些……‘野兽’,嗯我很喜欢‘野兽’这个称呼!它们应该是逝的底牌,是他之前没用过的特别手段。”

“你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你在担心什么?”

常琦任看出了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家伙虽然躺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但目光却极其空洞,精神也神游在外。

“这些东西,在意也没用。排序越往上走,个体差别越夸张,到高段位,就算只差一个字母,也仿佛是不同的物种。我们的认知,都和逝相差过大——就像旧时代的游戏,我们都不知道他的游戏规则,怎么可能想象出他的玩法呢?”

“相比考虑怎么对付阿尔法,我比较担心三日予人。救她走的是小口尸子——你应该认识,在福音大赛的时候——但那家伙的性格,完全不像你之前见过的。就算我和他只有数面之缘,也很清楚,那家伙就是个施虐狂。”

“三日予人过去足够强大,在排序上能够彻底威慑他,他或许不会怎么样,却一定积攒了相当的怨念。现在她极度虚弱,真不知道这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楠表现得忧心忡忡,常琦任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

“那我们更得考虑怎么对付阿尔法了——除了我们成功逃脱,我们有什么办法帮到她吗?恐怕连搜索都做不到。”

常琦任哭笑不得地提醒他,看着他恍然大悟、又迅速失落的样子,才发现这个δ(德尔塔)已经焦躁得连这么简单的逻辑都忘了。

“不可能的,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楠耷拉着肩膀和脑袋的样子,让常琦任想起虞养在企业大厦隔层里的哈士奇。当时打开小黑屋的时候,那家伙饿了好久,终于见到有人来,也是这个样子。但这个联想,却让他内心重新振作,那可是跨越时代作为宠物生存下来的顽强物种,怎么可能会被这种困难打败!

要知道,这可是连绿色的植物耳肥猫都要当成蛋白质供应源头的时代,哈士奇能生存下来,必然有它的道理!

此刻楠丧丧的样子,这么像哈士奇,一定有某种原因!

对!这位δ(德尔塔)一定是装的!包括刚才那逻辑混乱的样子。他一定是演给这屋里的某位看不见的监视者,看的!

常琦任表情还是万分悲哀的样子,但心里已经豁然开朗,他偷偷环视屋内,寻找可能存在的监视者。

很快,他注意到了屋子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透。这位身材修长的男性,此刻像一座只有双眼活着的雕塑,冷漠地来回扫视着整间屋子,根本没有一丝生气——这也是常琦任这么长时间没有注意到他的原因。

常琦任进一步发现透的眼睛里,有隐约的幽蓝光晕,和之前那些金属“野兽”的眼睛极其相似,这让他更加肯定,透就是逝设置的监视者。他毫不怀疑这个雕塑般的男性,下一秒就会全身金属骨架覆盖,四脚着地地扑过来,如果自己和楠有什么异动的话。

余光扫到沙发上的楠,常琦任发现他也在偷偷注视雕塑透。

“啊——好无聊啊。难道我们真的要这样等那家伙睡醒?”

楠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用力甩甩脑袋,像是要把自己的丧气样甩开,但终究没能成功。他还是一副蔫样,区别只是从瘫在沙发里,变成佝着身子来回踱步。

他来回踱步的速度很慢,却范围越来越大,在某些时候越来越靠近雕塑透。

——难道要动手了?!

常琦任不禁变得紧张起来,尽管表情还保持着平缓,咽唾沫的次数却逐渐频繁。

正当他的心仿佛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雕塑透率先动了起来!

常琦任从没想过,自己能有机会,第二次目睹神迹,而且这次,石头不在身边。

——那个雕塑般的透,动起来的同时,眼眸里的蓝色也淡去了。他乌黑的短发开始褪去颜色,变得纯白,皮肤也变得通透起来,显现出一股无机质的苍茫感。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开始粒子化、重构,变成一件纯白、及地的长衫。

常琦任感觉自己浑身放松了不少,他开启眼审视自身,发现身上那些细密的白色微粒——纳米虫消失了!

视线扫到楠身上,那家伙也是同样的情况。

纯白的透,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身上的变化,径自开门往外走去。楠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常琦任则停顿了一瞬,他转头看向逝沉眠的里间。

按照两极反转的原理,他此刻只要冲进那个房间,随便用什么方法让逝强制脱离沉眠,那家伙就会自行溶解掉,这个大独裁者就会自行溶解掉……

但他终究没勇气这么做,一方面他不确定逝会不会留有防备手段,另一方面他也没法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常琦任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看似乌托邦的世界,没有了逝这种存在,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变得更好,那就算无人知晓,他也可以暗暗庆幸自己的壮举,确信自己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但如果变得更糟、变得毁灭性地混乱,他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做不到,所以他只回头看了那么一瞬,就转身跟上了逝的步伐,跟着那悄然降临的神迹跑去了。

纯白透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楠和常琦任也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奇怪的是,那本该为逝效命的城市,没有特别关注他们。人群还是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漠然态度,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这位带路人的速度不快,楠和常琦任跟得很轻松,还有时间交换彼此的表情。他们显然都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那么大摇大摆地逃跑,原因大概就在这位一言不发的带路人身上。

“诶,她竟然给我发消息了!”

楠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掩藏不住内心的讶异。

“谁?难道是三日予人?”

“不是,是玲,那家伙好像是趁乱跑了。”

只有头部完整、五官极度精致的女孩印象浮现在眼前,常琦任也压低声音发出了惊叹。

“可是,她和你通讯,不会暴露她的位置吗?”

己方这边倒是受纯白透的影响,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但玲那边就不一样了。

“不会,就算我们这边不是这种情况……”说着,楠看了前面带路的透一眼,“也不会暴露的。玲和我的通讯,是当初三日予人帮我设置的独立线路,齐柏林家和宇宙系统都控制不了。”

楠在奔跑中打开了通讯悬浮窗,那个熟悉女孩的影响浮现出来,和他们保持着相对的静止。

“楠,我没接收到你或长弓三石的指令,所以就回木屋待机了。但是我回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了。那个人在我的资料检索里是个死人,所以我没进去,远远的观察着……”

“死人?怎么回事,楠,说清楚点。你能检索到他的资料,应该有他的名字吧。”

“嗯。他的名字是小口尸子,死于福音大赛的恐怖袭击事件。”

常琦任注意到,楠在玲说完这话的时候,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竟然忍不住拔高了音调。

“他周围还有谁?木屋里还有谁?”

“没有谁了,木屋里就他一个人。”

楠明显松了口气,常琦任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松了口气。

“但是木屋外,还有一个人,是三日予人姐姐,而且她的状态不太好,生命体征很弱,我差点没发现她。”

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微缩。

“怎,怎么状态不好——我是说,为什么生命体征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