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让塔尖对葬遗司的调查彻底陷入僵局,毕竟小团体之间彼此都不认识,又怎么会有线索。

至于维系他们所有人的利益交集,当然不能成为线索,葬遗司内部任务没有太多特点,就算是普通人之间也会有类似的利益交集。这要能成为线索,那这个唯利是图的世界,全都是葬遗司的人了。

逝接手塔尖之初,就吃过这种亏,蒸发掉了一个小团体,误以为根除了葬遗司,结果立刻遭到报复。为了抹消后续失误,代价沉重。自那之后,他干脆宣称,塔尖从来没捕获过真正的葬遗司成员。

这样既可以让尖端下属的成员提高警惕,也能让庞大的葬遗司放松警戒。

逝的方针调整,是塔尖和葬遗司表面休战的一个契机。但达成这件事的,却不完全是三日予人的做法。

葬遗司小团体的内部沟通,彻底消失,才是直接原因。

这一时间点之前的葬遗司,好歹还有沟通的痕迹。毕竟宇宙系统几乎监控了每一个角落,任何沟通都必然留下痕迹。

但就在三日予人改良组织构架的同时,葬遗司的沟通痕迹也彻底消失了——他们仿佛从此不需沟通,就能心灵感应般完成行动。

与此同时,集会所的地下交易中,开始出现了一样价值奇高的奢侈品。

那是一枚怪异的扳指,通体铂金打造,该有装饰的地方却是个黑漆漆的凹槽,什么也没有。

后来经过逝的多方调查,他发现扳指竟然和塔尖的纯黑卡片有着相同的效力。这两样东西,都能够制作空间夹层,并将人的意识吸纳进去,从而完成难以察觉的碰面和聚会。

殿堂,这个词汇也在无类中流行起来,代指那些难以被察觉的空间。

纯黑空间,小口尸子殿堂。

这个满脸邪魅笑容的原军人,看着椭圆长桌对面逐渐转醒的三日予人,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手里的怪异扳指,抛高,又接住,再抛高,再接住。

三日予人被从深度沉眠中叫醒,虽然时间离自然转醒相差不多,但还是让她痛苦地面部抽搐,身体表皮呲呲地冒着白烟,有轻微消融的迹象。她没想到,曾经在品身上做的实验,现在能亲自体会到了。

“独自拥有殿堂的感觉,真不错啊——”

小口尸子夸张地拔高了声音,三日予人才意识到,原本在自己这里的扳指,已经被他夺取了。

那个扳指是未验证身份的,是楠从技术库里临时取来给她解围的,现在似乎被这小子录入了主控身份。

“你到底想做什么?就算我们的意识体在这里,和现实有时间差,但我们在现实里仍旧有危险……”

三日予人说话的声音很虚弱,两极反转之后恢复不足,让她浑身发虚。

“所以才要在这里面考虑下一步的对策呀——为了救你,我也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本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塔尖的体制,能做个自由无类。但现在竟然在逝面前露面,在我原本的顶头上司面前露面,自由算是彻底没了!”

小口尸子走到她背后,声音配合着气息吹拂在她酒红色的后发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施加了禁制,抬头、转头这样的动作都没法完成,只能任由对方在余光里游荡。

“我觉得没什么好考虑的了,到哪里都一样,我们被抓只是时间问题。宇宙系统中有我们的遗传数据,只要我们参与任何社会活动,就会被发现,吃穿用度都一样。”

“并且我们也不可能像你当时那样假死,你当时可以躲在齐柏林家范围内,这样宇宙系统也找不到你。但唯一的自治辖域,齐柏林家十位号区已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

三日予人就算精神不振,思维能力还是很舒畅的,她也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了,这家伙的施虐癖好和精神异常,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何况以他的排序,要是自己晚些醒来,还真不放心。

“喂喂喂喂——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脑子里只有肌肉的白痴?”

“猜猜我们现在在哪里?提示是,这地方可以让我们安全又丰衣足食地待到自然死亡。”

小口尸子像个恶作剧的孩子,突然蹦到她面前,一副期待答案的表情。这种孩子气,竟然和那张刚毅又邪气的脸庞一点也不违和。三日予人竟然因此认真思考起来了,哪怕条件信息少得可怜。

“你难道把伯爵会所炸了?!”

“噫,太犯规了吧——这样你都能猜到!”

“不会吧!我们现在真的在地下基因试验地?”

“切,原来你也不肯定啊。不过我们确实就在被封死了的地下洞窟。我趁乱救走你之后,用雇来的替身制造了向光辉家个位号区逃逸的假象,实际上却是爆破了伯爵会所,毁掉了地底的倒金字塔,这样一来基因试验地就和外面彻底断开了。”

三日予人暗暗在心里庆幸,地下洞窟的基因试验地还有另一条通向外面的暗道,并且这条暗道从来没告诉过小口尸子。

“怎么样?怎么样?那里旧时代的奢侈,就只有我们两个来享受,再也没人会来打搅了!从生到死!”

然而小口尸子却彻底沉醉在自己的计划中了,手舞足蹈地在她面前一百八十度旋转,最终两手向上扬起,仿佛要拥抱不存在的天空。

三日予人正在考虑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却忽地旋身回来,凑到她面前,近到她的眼睫毛都快要碰到他的脸。

“诶嘿嘿——你是不是在担心,自己会死在我手上?放心,我还是很有分寸的。就像这次,把你‘叫醒’,在死亡和快乐之间把握得刚刚好,不是吗?”

他在说打破深度沉眠的事情,她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这真是玩得最危险的一次,甚至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在蓄意报复些什么。

“别怨恨我,我不得不这么做。作为一个中段排序的无类,需要有些手段防备你这个高段位。让你在两极反转之后过损耗,就是一个方法。这样你的各项数值都会因为透支而持续低迷,短时间内和低段位没什么区别。”

“这是军队系统在拷问中应用的技巧,就算你是β(贝塔)也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吧。”

三日予人平视着他漆黑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让里面那个从容不迫的人微笑。

“可以理解。”

这反应让小口尸子退后了两步,他紧咬牙齿的时候,能看到咬肌向外略微突出。

“我真想试试,让你超过临界点多一些,让你身体冒出来的白烟再浓郁一些,你的表情会不会更美!”

“请你务必试试,但如果我死了,你的成就感也就没有了。”

三日予人笑得越发舒展、自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欣赏这个男人愤怒得牙关打颤,也成了她的乐趣。

——真是被带偏了啊……

下意识无奈地摇头,她却惊觉自己的行动恢复自由了。

“我本来想把你像一件珍贵的藏品一样,静静地放在房间里,吃喝拉撒都由我来处理……就像旧时代的枪械爱好者打磨、擦拭自己的收藏品——你不是做过这样的比喻吗?我和其他男人,就是类似的收藏品!那我现在也让你变成这样的藏品!”

“但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你感受自由的无力,感受低排序无类的悲哀,感受被放逐的绝望!”

说着,纯黑空间褪去,三日予人回到了现实。

面前还是站着的小口尸子,周围是木制的墙壁和穹顶——是那间熟悉的木屋,她当初和楠一起临湖搭建的。

三日予人正坐在木制椅子上,光线不是很好,因为身体疲惫,她也没有开启正域进行观察。她只是觉得小口尸子的笑,越发诡异、傲慢,但只把这归为那家伙性格的异常,直到她想起身站起……

她赫然发现自己做不到!

视线往下,本来应该有双腿的位置却空荡荡的。她伸手想去确认,发现同样做不到!

视线偏转,在左右肩之间移动,本来应该有双臂双手的位置,同样空荡荡的……

“别怨恨我。我说过,需要有些防备手段——这也是一种。”

小口尸子的声音刺激到了她,她拒绝去理解现状,但现状还是飞速向她涌来。

“放心,我还是很有分寸的。就像这次,把你‘叫醒’,在死亡和快乐之间把握得刚刚好……”

她突然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意思,以及那混账是怎么把自己“叫醒”的了。

三日予人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只看到了小口尸子那欣赏杰作的得意样子,他笑得像个旧时代的屠夫,而自己毫无疑问就是被宰割的牲畜。

“怎么样?怎么样?需要我用悬浮窗模拟一块全身镜,给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吗?”

“哦!我都忘了——现在的你,不需要用全身镜!”

似乎根本没期待她回答,他走到木屋门前,推开木门,让外面幽蓝的荧光映照进来,并展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齐柏林家的基因试验地,也是物产最丰富的生态环境,这里植物的根茎都是营养丰富的——来!请吧!在这里,自给自足吧!”

三日予人拒绝承认自己现在的情绪是愤怒,但实际上她却因为这种情绪,从木制椅子上滚落下来,身体扭动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外面的光。她能感受到,对方欣赏自己狼狈样的视线,但她不会予以回应。

“对对!你现在扭动身体、蠕动前进的样子,才像一条毒蛇嘛!”

“啊——这曼妙的爬行,这裂开的伤口,真是太美啦!”

他的声音亢奋得不似人声,而她,就算是靠食用植物根茎和湖水为生,也绝不乞求……

明明已经这样下定决心了,然而她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从眼角、从两颊流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