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琦任视线下移,纠结了一番,开口却是毫无营养的内容。

“我也不知道。”

“因为你多少还是有点怀念的吧。就算时间不长,你好歹也待过。”

“或许吧。”

“诶,如果有人拜托你,去保护三日予人,你会答应吗?当然,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常琦任被楠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他仿佛又看见石头站在自己面前,说着那个莫名其妙的预言,要求扩大行动范围,来换取三日予人的好结局。

“我现在会的!只是,只是没有人再来拜托我了!”

常琦任抢着说出来,楠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再?也就是说,之前有人拜托过你了?”

“嘛,不管了。那么我现在拜托你,请一定不要逃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请尽自己的努力,去完成这个拜托,哪怕那是微不足道的。”

楠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很慢,给他留足了思考、回答的时间,他却在话音落下之前,就连忙点头了。

“你觉得我们真能赢过塔尖?”

“否则,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呢?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常琦任这次没有给出回答,他来这里,不是因为觉得葬遗司有希望取代塔尖,而是有点后悔,当初石头给出那种条件的时候,自己没有接受,以至于这个地方即将覆灭。

“这就足够了。不需要觉得能赢,只需要觉得如果输了很不懊悔,就足够了!”

“所以听好了!教练我,但愿不是最后一次,言传身教。”

“锻炼‘体’的目的,是使用’驭’和‘格’。这两个词,取自旧时代的‘驾驭’和‘人格’。”

常琦任挑挑眉,“驾驭”和“人格”对他来说,都不算是艰深词汇,大致能够联想到能力的种类。

“‘驭’是指驾驭个人端,只要把最大正熵通过接触,转移到个人端身体里,那个个人端就会短暂解体,而使用者会进入‘驭’的状态,身体各项能力都会得到倍数强化。呃,具体倍数,是使用者和个人端能力相乘的结果。”

“‘格’你暂时用不到,但还是需要额外锻炼,你进入负熵状态,会变得更有吸引力,你用这种吸引力去和不同人格的人类或个人端打交道。你和他们的人格走得越近,会增加不同种类‘格’的强度。‘格’的使用方法,是把负熵从最大值立刻降到零……”

“但你现在,就算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就别尝试了。”

常琦任尝试变动熵的举动,被楠无情的打击中断了。

“‘格’主要是神秘学方面的能力,而‘驭’则是科学方面的。我们这个社会神秘学淡化,所以我对‘格’也只是知道而已,使用起来效果过于微弱,所以也基本不用,主要是‘驭’,明白吗?”

常琦任心里还是很感激楠的,就算是没用的知识,他也详尽告知了。至于“驭”,基本等同于现代军火使用方法嘛!

“还是实际使用一下,理解得比较快。”

说着,楠从常琦任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这时候常琦任才意识到,他不是实际存在于这里的,只是光学影像而已。

“玲,出来吧。”

光学影像的楠,停在木门前。木门随着他的话音打开,走出来的女孩,吓了常琦任一跳。

女孩面容精致,即便在众多个人端中,也算是最容易获得大多数人青睐的类型。纯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光泽柔顺得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然而视线一旦跟随长发往下,恐怖的断裂感就开始了——女孩除了头部是完整的,其余的身体都只有骨骼,墨色金属咬合而成的骨骼。

“你竟然会为这种事情害怕吗?也太可爱吧……”

影像楠又被常琦任逗笑了。尽管后者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笑的,人类不会对人类的骸骨感到恐怖,才是奇怪的事情好吧!

“玲是我设计个人端性格的时候,用来做实验的。因为花了太多资金在她的面部表情变化上,所以没有资金购入她躯体、四肢的生化材料了。”

“她可以说是半成品的个人端,能力低微,但正好可以让你拿来练习‘驭’。”

“来,试试吧!按我刚才说的。”

常琦任闭目凝神,把自己身体里那些最躁动、最狂乱的东西吸引出来,它们变成呓语、变成疯狂,在自己周围鸣响。

“没错,就是这样,把这些被压抑得最深、最异质的东西,全部交给个人端吧——它们能够接受一切!”

伴随着楠鼓励的话语,常琦任把自己全部的压抑和疯狂都转移给了面前的女孩,透过那只抚摸着她发丝的手。

这个瞬间,常琦任睁眼的瞬间,个人端女孩成了无数晶莹的淡蓝色发光微粒。

它们穿透他的身体,消散于无。

“啊啊啊啊啊——”

常琦任尖锐的嘶嚎声里,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绽裂开了。数以千计骨节、骨甲、骨片形状的金属,从他身体里生长出来,倒钩着、互相咬合着成了一副浑然天成的铠甲。

而那人类面貌,早已消散于无,呈现在原本常琦任站立位置的,是一只四脚着地的野兽!

“你现在试试抓住河边的白鸟,你应该能同时抓住两只……”

影像楠的话还没说完,野兽般的常琦任已经飞扑出去,他掠过湖面,带起两三人高的水幕。然而他的动作却并非“抓住”白鸟,只是将鸟群惊飞,冲击中心的几只来不及飞起,已经变成尸体漂浮在了湖面上。

至于那野兽般的身影,越过湖泊冲到了对岸,在林海边缘掀翻了大片的树木,尘土和轰鸣声一起喷溅出来,半圆形的湖泊硬生生被炸成了三角形。

“看来还没法保持理智啊……”

灰尘飘散到楠的口中,也没有影响他自言自语。没有实体的他,就这么漂浮离地,降落到了对岸——那个三角形湖泊的一角。

冲击荡起的烟幕沉落下去,常琦任已经恢复原状。金属外骨骼褪去之后,少年赤身裸体地躺在树木倾倒的废墟中。那个只有头部完整的白发女孩,蹲在横倒的粗壮树干上,金属骨骼的双手捧着脸,好奇地看着昏迷的常琦任,像是在端详一件奇怪玩具的孩子。

“玲,别看了,弄醒他,我最后说点事情就要走了。”

白发女孩接到命令,用金属骨节构造的手掌拍了拍常琦任的脸,动作生硬,力道却足够他醒来。

“啊,疼疼疼……疼死了!”

常琦任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自己的脸和脖颈。他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变形了,脖颈则因为过大幅度的偏转近乎折断。

“你是要杀了我吗……”

大吼出口的声音,在看到女孩无辜神情的瞬间,就蔫了下去,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完成了“驭”的练习,并暗自心惊,自己这具军用个人端的身体,竟然能照常使用“驭”。

“咳咳!玲暂时交给你保管了,你也需要有个防身的玩意。”

“记住!进入‘驭’之后,你的正熵全到个人端那里去了,而个人端和你融合了,也就说,你的正熵直接就是最高值,你要把正熵降下来!否则你会变成胡乱破坏的狂战士,根本没法依照自己意志行动。”

“哦哦……”

常琦任迷迷糊糊地回答着,他的注意力全在玲那张脸上。虽然这丫头全身金属骨架,诡异得让人心底发毛,但她的脸确实近乎完美——对人类的审美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毒药,抑或最畅快淋漓的烈酒,没有男性能抵抗住这种诱惑……不,连女性也不能!

“喂喂,你不至于吧……算啦,你就看个够好了,我要走了,女王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

“啊……好的!我就没什么安排吗?”

常琦任终于反应过来,冲着楠消失的影像高喊出声,却只听到缥缈的余音。

“没有,遵从心的方向就好……抬头,看上面!”

应声望去,常琦任看到斜上方,倒金字塔那透明的塔尖尖端里,有个人影在向自己挥手——他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却能肯定,那是楠,一个被写作耽误了的教练。

他也高高地抬起右手,向他挥舞、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