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只能感受到她很美,美得即便是同性也会没法移开视线。可一旦要回忆起长相,却只是模糊的大概印象。”

透听到这里立刻觉得自己的感受,得到了准确的描述。他那天见到白青鸟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感受,印象模糊,只能感受到一种让人无力的美。如果不是白青鸟的服装、身体数据反馈出她的身份,透绝对不会断言,眼前充满神性的存在,是任何具体的人。

“那她进入福音呢?在福音里发生的事情,你能看到吗?”

“能,也是和在外面一样,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她完成所有事情。”

“你有想过白青鸟是什么吗?”

“想过,但是想不明白。”

青鸟非常苦闷地摇摇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两杯红茶都喝完了,举到嘴边的只是空杯子。

“我在旧时代的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要不咱们去客厅坐着聊吧。”

接受了透的提议,青鸟把白瓷杯放回到他手里的托盘上,率先向客厅走去。她自顾自捉摸着“旧时代”这个词,上次听到就是在最近,长弓三石要求把新的独栋别墅装潢成“旧时代的感觉”。紧接着他就撤掉了简约的布置,把这座宅子内部变成了非常没有效率的样子,只保留了卧室里的球状体梦乡。

比如现在身下的“沙发”,就是青鸟觉得最没必要占地方的东西。明明可以调节重力感应,让身体不受力地放松,却为什么要坐在固定的地方,还要用柔软的材质来让身体放松。

但比起这种小事,还是关于白青鸟的解释,更让她关注,于是她很快将视线投向了对面沙发上的透。

“旧时代的人们,把类似的现象叫做神明的降临或启示。”

“在我们这里,‘神明’只是单纯的形容词或感叹词,而旧时代的‘神明’主要是指专有的名词,意思大概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所有不可解释现象的原因。”

“法国——哦那是一个国家,国家就是……你当做是一个地域单位吧,比如E51区这样——法国有一个村镇姑娘,呃,一个‘乙类’姑娘,她身边所有重要的人都遭到了屠杀……”

“她的个人端被毁坏了吗?”

“对,她的个人端被毁坏了。她非常悲伤绝望,就是痛苦的意思,和在福音里人们会持续感受到的感觉差不多。然后她听到了神明的声音,紧接着她整个人都变了,仿佛被什么至高无上的存在附身了,不再是那个胆怯的‘乙类’姑娘,反而一跃成了‘无类’,带领着很多人,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

“那她最后怎么样了?”

“这不是重点啊——重点是你不觉得她和你很像吗?”

透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和别人讲述故事是这么累的事情。虞刚开始接触故事,却还没抵触自己的时候,还会缠着他给她念类似的故事。所有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句,她都从不发问,只是默默咀嚼,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懂得比自己还多了。

“一点也不像,我又不是‘乙类’。”

“但你是乙类的个人端呀——你同样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附身了,然后就此变得不同,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也许这只是开始,也许你今后会像故事里的姑娘一样,带领很多人做更多了不起的事情……”

“比如像今天这样诱导你履行个人端陪伴的义务,然后把你的拥有者气得转身就跑?”

青鸟歪着脑袋看他。透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开始只是怀疑青鸟,刺激到虞的那句话,是不是她刻意说的,但现在对方竟然直接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希望我这样做……”

不知不觉间,透的声音拔高了些,似乎是吓到她了。青鸟的声音低落下去,视线也从他身上移开了。

“抱歉,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感觉到……或者说预测到,我有这样的倾向。”

透嘴上在道歉,心底里却有着掩藏不住的恐惧,就像那天仅仅看了他一眼就剥夺了自己全部行动力的白青鸟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只是那天以后,福音大赛那天以后,我就变得能感受到很多细节了,比如父亲大人的感情变化,他有没有说谎,说谎到了哪种程度。感觉到你希望我这么做,只是很不经意的结果……”

“也就是说,只要你专注去感觉,能感觉出更细微的东西?”

“是这样的。”

青鸟点点头,还是没看他。

透沉默良久,才重新抬头注视她,为她的茶杯加满红茶,顺带加上配用的牛奶——常年为虞和她带来的人准备红茶,让他能轻易看出对方是喜欢牛奶还是橙片,但他也就仅仅能做到这点而已。

“麻烦你在之后的几天,帮我观察一下,虞对我的真实想法,拜托你了!”

虞住宅,联排别墅。

常琦任正窝在梦乡那四处不受力的舒适环境里,感受着深度睡眠对身体的滋润。他下意识的扭动脖颈,然后蜷成一团的身体纵向翻了个身。四周被光学布景设置成了漆黑的环境,这让他脱离了外面的时间变化,根本察觉不到此刻是艳阳高照的午后。

然而就是有某个以主人自居的家伙,哗的一声关掉了室内光学布景,让外面模拟午后艳阳的光照直接刺穿他的眼睑,肆虐在他可怜的视网膜上。

“啊——虞!你,你这就太过分了!”

“生活怎么能如此慵懒而没有效率!”

“睡觉这种事情,一天只要四个小时就足够了——‘生时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没听说过吗?!”

这句台词常琦任不是第一次听了,在和虞同居准备福音大赛的时候,这家伙就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对于这种非人的信条,无论多少次,常琦任都会反驳!

“但是,但是你活着的时候如果不稍……稍微多睡一下,你很有可能会死得比正常情况下早啊——也就是‘长眠’得比别人都长些,明白我的意思吗?”

虞没有像过往那样和他争辩,她能够意识到这家伙现在的排序已经是个σ(西格玛)了,熵值比自己这个ψ(普赛)高出太多,争辩只会让她越来越怀疑自己的主张。

就像昨晚那时候,本来身为上司的自己就是负责给新无名之人命名、并编造故事的,却被他胡搅蛮缠折腾了一整晚,自己还到最后都没有说服他,反倒是困倦说服了他。

虞耐下性子来转入正题,悄悄弄明白对方排序提升如此之快的秘密,才是聪明的做法。

“你虽然在青鸟面前逞强买了独栋别墅,现在住得比我都好,但别忘咯——独栋别墅的后续管理费用是很高的,就算青鸟够勤快,不需要雇佣仆从,光是那么大空间的各项耗能也大概能在两个月内花光你现有积蓄,这还是在不计算你们俩吃穿的前提条件下,而你因为上交了长弓三石的身份,也不能再领取基因残疾补助金……”

“求求您别再说了下属知错快布置我今天的工作吧!”

常琦任飞跃出球状体梦乡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匍匐下去,向着虞行了个拜神的大礼。

“企业高层还没意识到你已经是σ(西格玛)了,这里的负责人也没道理意识到,所以最初一段时间交给你的对局对手应该非常的弱,但也不要大意。最重要的是,别忘了自己的工作是打假赛,我下令让你输的时候,立刻就假装没躲开攻击出局,明白吗?”

猛地抬起头,常琦任眼角抽动。

“可是这很疼的啊——明知道很疼,还要主动去承受伤害,这不是抖m吗?”

“嚯,你还知道这个词。嗯,很生动贴切,不过你是要做抖m还是要做穷鬼?”

“那还是抖m吧。”

“这就对了。其实以你现在的排序,应该能完美地用要害迎上攻击,足够准确的话,大概疼不了多久就直接死亡出局了吧。”

常琦任支支吾吾地应了声,说实话他现在还没有自己已经是σ(西格玛)的自觉。这个排序就像是石头为解决那次事件赠送的一样,要不是后来虞拿着检验报告在他面前指了指,他都不会发现这事。

“下午就有一个对局,午饭我们去支部吃吧——大型超级会所就是这点舒服啊。”

说着,虞已经自顾自披上外套朝外面走了出去,常琦任跟在她身后,回忆那个有着凯旋门般入口的大型要塞,不记得哪里有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