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这家超级会所竟然不止是福音俱乐部兼集会所,甚至就是E51支部本身!

常琦任在前台查询窗口上,浏览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惊讶地嘴都合不拢,回想企业本部的样子,那种简洁朴素有效率的氛围,和这里奢繁浮夸程序多的感觉,完全不搭调。

“这么想就对了!”

常琦任还以为迟到的虞终于来了,仔细听声音,转过身去,才发现是石头,那个披着自己曾经皮囊的家伙。

“诶,你对待漂亮女孩和我的态度差距好大啊!”

没有回石头的话,常琦任自顾自走到旁边等候区,抬了杯饮品喝起来。他可不想让旁人觉得有神经病在自言自语,要是让人进一步察觉出自己有幻视问题,就更麻烦了。

“你不想被人误解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啦——但是你可以用想的嘛。作为君主的贴心臣下,我非常乐意揣摩您的心思!”

——噫,这个神经病突然用敬称了,好恶心哦。

“我都能看懂哦——不要把我当成常年没人聊天、只会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常琦任走到一块反光材质的墙壁旁停下,一边注意自己的表情变化,一边在心里继续嘀咕。

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种心理活动,突然笑起来,或者面孔狰狞。

——那我亲爱的臣下,您今天有什么事情呢?

“你突然用敬称也好恶心啊……”

“啊好的,我说!我就是想提醒你,这个地方很大程度上已经不归企业总部管理了。虞今天会迟到,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而且她今天多半是到不了了。今后你在这里碰到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单纯的巧合。”

“现在我的话虽然很难理解,但请记住我说的!”

石头说完这一席话,就消失了。常琦任为了确认这个烦人的家伙是不是真的走了,还刻意环顾了周围一圈,确认之后才忐忑地坐下来。

——这番发言,算是二周目玩家的警告?

常琦任其实认真思考过,石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不得不这么做。作为旧时代的网络评论家、一个有水平的喷子,他对诸多奇幻故事也有相当的涉猎。

通常这类故事里,这种陪主角说话,让其看起来像自言自语,但实际上是在探索世界真理的角色,基本上要么是主角的另一种人格,要么是和主角关系匪浅的人或什么迷之生物。

两种可能性常琦任都没法排除。

旧时代的他过得比较压抑,通常时候会下意识扮演正常人去迎合周围环境,或许早就有什么自己意识不到的隐藏人格也说不定。

至于石头声称自己就是长弓三石,并且对自己的猜测“二周目玩家”持“差不多吧”的态度来看,他就算不是长弓三石,也至少是和长弓三石这个身份有着相当关系的人。

但这两种可能性都没法直接解释,石头为什么能引发那些奇异现象,或者说巧合。

然而即便如此,常琦任还是决定相信他。

石头这个君侧奸臣虽然会在事情的过程和细节上耍点小手段,但就事情的结果而言,他目前还没有说错过。况且,他似乎很重视这具身体,这么看来,就“生存”这件事上,他们的利害是一致的。

想到这里,常琦任起身准备离开。既然决定相信“虞今天不会来了”和“这里非常危险”,那离开自然是最佳选择。

只是他站起来的动作却没有完成,两只有力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在了他的肩上。抬头看,那是身侧两个高出他大半截的黑衣壮汉,正在对他施加压力。而自己正面,是一位面部“装饰”夸张的高挑女郎。

她的头顶被长得离谱的筒状绒帽堆得看起来很高,大半张脸被巨大的黑墨镜遮住,至于下巴到鼻底的小半张脸,则完全被层层缠绕的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

常琦任觉得自己大概认得这种装束,旧时代的明星私下出行都会刻意遮掩一下面部,但眼前这家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更惊悚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竟然没有一个觉得面饰女郎有什么奇怪的。

——这也是人情冷漠的乌托邦社会特色?

“跟我们走,有人要见你。”

两个黑衣壮汉想拎鸡仔一样把常琦任拎起来,说话的时候还看了看面饰女郎,似乎是在示意或者寻求许可。

然而女郎头颈肩被裹得如此严实,既看不出眼神反馈,也传达不了点头这种动作,于是她当先一步,朝伯爵会所的内部走去,黑衣壮汉们架着常琦任立刻跟上。

很快,常琦任被扔进了一间双人组包厢,两个壮汉转身离开,还顺带关上了门,密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面饰女郎。

常琦任揉着落地时撞到墙角的后脑勺,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面饰女郎却正在将面饰一一摘下,那张逐渐能够辨认清楚的脸,让常琦任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下颌骨险些脱臼。

三日予人!

齐柏林家新任家主,三日予人!

这个名字常琦任想不知道都很难,因为刚进地下世界十位数的地区,就到处都是齐柏林家新任女家主的飒爽英姿,面部特写也多得能让人审美疲劳——确实足够称得上“审美”。

这个时代的个人端五官过于精致、符合美学原理,以至于大部分人类都显得相貌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但三日予人不同,尽管五官不够精致,整张面孔却更自然地展现着美学原理。

“你你你你……是!”

“没错,我是四大家族有史以来第一任女家主!尽情展示你的惊讶吧——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不会有人怀疑我对你做了什么!”

然而三日予人给他的印象,却和舆论宣传上的截然不同,与其说英姿飒爽不如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丫头。

她竟然已经把脚底的高跟鞋甩到房间的另一头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呀?堂堂万众瞩目的明星,地下世界首屈一指的财团领袖,为什么关注一个刚调职过来的角斗士、连名字都要靠官方指定的衰仔呢?”

三日予人已经凑到了常琦任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热。那红黑搭配的长礼服不断摸索着他的大腿,透过轻薄丝滑的面料甚至能感觉到纤细的脚踝。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常琦任尽量屏住呼吸侧过脸去。他是个很科学的人,认为“爱情”不存在,但“性欲”毋庸置疑,也能理解自己是个适龄雄性,正常的生理反应一应俱全。

“因为你足够复杂、很有趣呀!”

对方的回答尖锐而欢快,常琦任却有点跟不上思路。他不明白这种回答的意义,也不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任何能引起齐柏林家主注意的地方。

“长弓三石”这个名字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的身份直接关系到塔尖对塔基的控制力,在企业总部都是高级保密事项,就算是支部的最高负责人也不可能知道他和那个大赛英雄的关系。

准许虞任性的外调请求,企业高层某种程度上也是考虑到“让本来就知情的她进行监视”这种作用。

而从女郎的角度看,像他这样在赛场上犯下严重过失,被剥夺掉名字、流放到边缘地带来的角斗士不在少数。堂堂支部最高负责人,没理由特别特关注一阶无名之人。

——难道她有什么特殊渠道,知道我就是长弓三石?

湿润的触感在耳廓上划过,常琦任理解清楚状况的瞬间觉得浑身发冷,就像被某种强大又冰凉的冷血动物舔舐过。

那红发紫瞳的年轻女郎,刚刚亲吻了他的耳廓,明明留下的是温热的触感,却让他觉得某种冰冷刺骨的植物从他们的接触点开始萌发,顷刻间就长满了他的全身,将他向着黑洞洞的深渊拖曳下去。

女郎看着猎物双肩轻颤的模样,满足地往后退了退,紫色眸子里的瞳孔竟然真如蛇类般缩成了一条细缝。

“说说看!你对我有多少了解。”

常琦任试图控制自己狼狈发颤的身体,让回答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

“就是舆论宣传的那些,手段伶俐,在人工智能方面技术一流,性格爽朗颇具男性的气质……”

“那是正向舆论,是满大街轮播的那些玩意,我要听的是,你有多少了解!全部的了解!”

“有……有很多触犯禁忌的传闻,说你似乎热衷于和多个个人端,甚至是其他人类异性发生关系,并且和每个人维持关系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天,而‘三日予人’这个四字假名,也是这样来的。”

“那你怎么看咯?”

“现在看来……似乎也没说错?”

常琦任在心底里喝止自己的行为,但唇齿开合间已经把话说出来了。他胆战心惊地微微抬头,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自己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然而对方竟然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了,酒红色的长发随着摆头的动作轻轻扬起。

“诚实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你是第一个被我当面这么问,敢直接这么回答的小可爱——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啦——要不就让那个外调的管理员滚回本部吧!我直接负责你!”

常琦任一听这话,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竟然有点担心虞的情况。

他就算没心没肺、也不觉得自己要为长弓三石做过的事情负责、更不会和她扮演人们眼中所谓的恋侣来为旧时代的爱情招魂,但她好歹在很多时候帮助过他——是帮助他常琦任,不是帮助长弓三石——要是她因为跟着自己跑到这个边缘地带,出了什么事情,他还是会感到不安的。

“那个外调的管理员,你把她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就是让她体验了一回旧时代的‘堵车’。”

三日予人翻身进沉浸设备,把那里当成了躺椅,把脑袋外伸、后仰,酒红色酒红色头发垂了一地。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轻松,就像远古神话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说今天让那块地方发一下洪水般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