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青鸟根本没进入福音大赛,你拥抱的那个‘白青鸟’,是葬遗司按照青鸟的样子做的。入侵我这里、撂倒透,这些行为由葬遗司来做,就合理太多了。”

“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让我们通关呢?他们不是反叛组织吗?”

“就像你说的,高塔倒塌的那一刻,他们已经达到恐怖袭击的寓意了——唯有让高塔倒塌下来,才能打倒怪物,才能结束福音——全世界观众都看到了这个寓意,就足够了。”

常琦任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但心里其实并不认同,如果是要满足这个寓意,那应该让己方惊心动魄地险胜,无论如何也应该是让己方“亲手”击杀灾厄,而不是用“白青鸟”这种压倒性的外来力量取胜。

而且为什么要刻意把通关道具做成“青鸟”的样子,来一场歌颂个人端和拥有者美好感情的官能剧,和反叛组织的身份一点也不搭。

但常琦任不打算纠正虞,这是一个很费劲的过程——就像远古时代的人们总喜欢用神去解释不可思议的现象,这时候如果你要告诉他们世界上没有神,或者神根本不关心那些无聊的人类现象,他们可能会疯掉、可能会失去理智地跟你争辩,再没有什么比说服这种人更费劲了。

就让葬遗司,继续当都市传说的神吧。

“好啦,最后的探究我也完成了。放我回去准备收拾东西走人吧——唉,青鸟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家,又要卖掉,又得换地方。”

说着,常琦任望向斜侧方的那栋住宅,那是青鸟精心挑选的新住处,但自己刚住半个月,又要搬了。

“嗯嗯,去吧。我这边也收拾收拾,准备搬了。”

“哦好的……哈?你为啥要搬啊?!”

常琦任都走到了门口,突然觉得对话很不对劲。虞理所当然地抬头看他,把自己的悬浮窗朝他推过去。

“你不是,在这个房间不开悬浮窗么。”

“别担心,和系统断开了,只是个截图而已。你总不至于要求企业像集会所那样,给你打印纸质文件吧。”

最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常琦任开始阅读面前悬浮窗上的文字。

“本人自愿放弃长弓三石的角斗士运营权,自愿调往E51支部?”

“你疯了吧!你要跟着我去那个偏远乡镇打假赛?”

E51支部正是常琦任要去的地方,那里是乙类高密度聚集的地下城市,卫生条件和交通状况都相当糟糕,唯有赌博业兴旺发达。那里的福音俱乐部夜夜笙歌,每晚都有大量的资金流入其中。而开设俱乐部的甲类,通常会用假赛吸引乙类往错误的方向押注,最后将赌金收入囊中。

常琦任的工作,就是去那里的福音俱乐部,打假赛。

“没疯,正常着呢——我也该去不同的环境下历练历练了。”

“你想清楚啊——那种地方,你的浮雕都跑不起来。”

“浮雕啊,我已经卖了。”

本来这种甩也甩不掉的情况,常琦任一定是要严辞拒绝的,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利,毕竟别人想在哪工作是别人的自由。于是,也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往外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整个住宅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搬家的架势早就做足了。

顿时再度感到平静无望,只求自己那偶尔神灵化的个人端,不要有太多想法。

虞看着常琦任耷拉着脑袋离开住宅,之前一直压制着的火气立刻上窜,把其中一张纸质文件揉成一团,砸出了房间。端着红茶准备进来的透,为了避免纸团砸翻红茶,单手接住。

全息扫描设备在手掌里启动,立刻找到了大小姐生气的理由,但仍旧难以置信。

“他的希腊字母排序到σ(西格玛,倒数第7位)了?”

这张纸质资料是青鸟检查报告里的一页,但集会所的条例是在检查个人端数据的时候,也得检查拥有者的情况。

“对呀!气死我了——经过福音大赛那件事,我现在才是倒数第二位,他就已经飙到倒数第七位了!我一定要搞明白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透前几天还奇怪,为什么虞经常对长弓三石开启“眼”,紧接着就主动要求调职、搬家,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希望就只是这么回事,又隐隐觉得不止如此,至少常琦任接触虞的次数越频繁,他就越不舒服,就像身体机能到了极限、能量却得不到补充那样不舒服,类似于人类的饥饿感、困意那样的原始欲求。

尽管青鸟自从接触到旧时代书籍开始,就刻意疏远他,他一定程度上也习惯了。然而长弓三石的出现,让这种习惯动摇了。

福音大赛那天,他是看到了现实中的“白青鸟”的,也没被完全停止机能,只是动不了、发不出声而已。然而他却隐瞒了事实,上报了虚假的信息,将自己描述为彻底丧失机能,什么也没看见、听见,只因为那个瞬间,他看到她在落泪,竟然由衷地觉得同情,就顺势掩盖了情报。

“透,你站在那做什么,红茶快凉了。”

“哦抱歉,大小姐。”

刚刚接过红茶的虞听到这个称呼,手一抖,白瓷杯差点掉到地上。

“大,大小姐是怎么回事?以前没听你这么叫呢……”

“哦,我是看长弓三石先生的个人端会叫他‘父亲大人’,于是也从旧时代的书籍里挑了一个词。”

“那个死变态……你偷看我的书?”

“是的,抱歉。我很想进步一了解大小姐。”

“算啦,原谅你——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以后就这么叫吧。”

“是的,大小姐。”

透学着旧时代书里描述的管家模样微微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间,却在心里疑惑,个人端的身份和“管家”这个词,贴切吗……

夕阳的红霞总让常琦任错觉那是晨曦的天光,到了这个世界尤其如此。因为只要待得时间一长,就会发现这里的夕阳和朝阳都美得太过刻意、标准,尽管并不缺乏变化,却就连变化都在某种规范之内,这让人更加容易混淆。

重新看了一眼悬浮窗左上角的时间,确定是傍晚,常琦任才输入指令发动身下的凹雕。旁边的青鸟恋恋不舍地趴在透明内壁上,看着那已经不属于他们的联排住宅。

“到了那边我们再买新的,更大的——虽然不能再用‘长弓三石’这个名字做角斗士了,但我们拿到了非常丰厚的补偿,加上本来的大赛奖金,在地下E51那种地方,住独栋别墅都没问题。”

“可是,为什么要把父亲大人换掉啊?那明明是我们一起取得的成果!”

青鸟尽管记不得任何关于那天的事情了,却在看完大赛的影像资料之后,坚持说“白青鸟”就是自己,并且非常受用舆论给自己的评价,也不管这会让企业官方对她身体检查更加严苛。

“这也很正常,到这种地步,‘角斗士长弓三石’已经成为一个符号了。这个符号代表着,乙类也可以超越甲类,也可以很强大。但实际上,我没有那么强大,但观众需要一个越来越强的长弓三石,所以这个长弓三石只能变成别人。”

“父亲大人说得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啦……但还是好生气。”

常琦任哭笑不得地仰躺下去,就算明明知道青鸟生气也好、留恋也好,都是为了迎合自己的情绪而设计的,但他还是忍不住上钩,忍不住安慰她、把她当做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石头说过不应该这样,他能够理解,却做不到。

毕竟这是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落泪的,放弃人伦的他,最后的救赎。

常琦任这么想着,准备安心地阖上眼睑,稍作休息然后迎接新的旅程。然而就在他眼睑快要闭合的那一瞬,他透过凹雕的透明内壁看到了远处的企业广场,那个空着的角落摊位。

如果现在不是傍晚而是晨曦……不,她(他)不会再出现了,永远不会了。

第一卷 福音大赛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