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常琦任悬在捷梯箱体的角落里,揉了揉干涩的眼角,企图让视线避开箱体左右两壁的广告墙。那巨大的投影荧幕上,全是福音大赛的相关报道,而这具身体的名字(长弓三石)则是出现频率最多的词汇。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过福音对局里的角色带着职介面具,要不是那个骷髅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他现在恐怕连正常出行都有问题了。

虽说这是个人情断绝的世界,但狂热爱好和崇拜好像并没有随着人情断绝而消失,反而越发夸张。可能这种行为,已经升华到了纯粹的利益交集,成了一种身份象征。

这么看来,这个世界的明星,似乎根本不是感情依托,而是奢侈品,和旧时代的名表、豪车差不多。

当然,常琦任也很清楚,自己能成为别人消费的奢侈品,和“长弓三石与其个人端用爱感化世界boss”这种狗屁不通的广告语毫无关系,只不过是这个结果非常符合塔尖的需求而已。

一来展示、歌颂了个人端和拥有者的美好关系;二来身为乙类的长弓三石比全场MVP还MVP,弱势群体翻身拯救世界,这足够打压福音加害论的声音了。

就凭这两点,塔尖没可能不让宇宙系统将他推上舆论顶峰。

一时间,什么“交通维护工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什么“基因残疾的乙类如何走上世界舞台”,什么“福音宠儿身残志坚搏击反叛组织”……各种标题党报道沾满了所有悬浮窗口的推送栏位,而且还流量惊人。

哪怕这些东西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哪怕这同一件事被说成了完全不同的版本,以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常琦任,偶尔点开两个看看,竟然奇怪这里面的主角到底是谁,怎么这么命运坎坷、遭遇曲折……

但是不得不说,这些标题报道,故事编得非常不错,起承转合有卖点,思路清晰有逻辑,然而就是出现得太频繁,看多了,脑子疼,腻味。

所以常琦任现在彻底锁死了个人端悬浮窗的弹窗,出门的时候恨不能戴个信息过滤的眼罩——可惜不管他去几次集会所,就是没有人拍卖这玩意。

至于恩、品、拯这三个塔尖队友,自从大赛结束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了。而逝那个恐怖的数据教徒,更是从来没在现实里露过面——常琦任实在没法把他当做队友。要不是石头那个君侧奸臣承诺兑现了(当然也可能纯白青鸟的出现和他没有关系),自己和虞都要死在福音对局里。

水三木目的死还是在他心底里留下了不浅的痕迹,她(他)就像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般的,彻底蒸发了。常琦任知道,这是真正的蒸发,和塔尖们不一样,不是不被人们认知,而是从来不曾存在——是除了他以外,无人明白,有这样一个雌雄莫辩的厉害家伙存在过。

但是这个疯狂运转的乌托邦世界不会留给他伤感的时间,巨轮会推着他往前看、往前走,交出“英雄”的身份,准备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就是他全新旅程的开始。

塔尖殿堂,纯白空间。

围绕圆桌的二十把椅子,端坐其上的二十位主人,全都表情凝重地看着自己面前桌沿上的黑卡。二十张黑卡,顺着桌沿,在圆桌上围了一圈,里面是他们各自的身份和权力。

作为军事负责人的逝,今天会议刚刚开始,就不容置疑地要求所有人拿出黑卡,放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气氛非常微妙。

“看来用这种方法,查出叛徒,还是不太现实啊。”

逝终于开口打破沉默。

“叛徒?我们之中有叛徒?”

“难道是指福音大赛被劫持的事情?”

“这不太可能吧……”

围坐圆桌的其余人议论纷纷。逝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转向恩,高声问道。

“你被困在福音里之后,是谁继续负责技术模块?”

“是我。”

说话的老人坐态佝偻,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疲惫。

“舆论模块的禾一左马老先生,辛苦了。”

“确实挺累人的,具体操作都看不懂,只是瞎指挥人而已,好在你们都没事。”

逝直接略过了老人的说辞,直视对方的眼睛,质问起来。

“您觉得,我们之中……有叛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