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运凹雕,仓室。

虞、常琦任、小口尸子和四位塔尖各自坐着一个货箱,围成一圈。圈子中央是巨大的浮空窗口,上面正播放着一段影像——那谁都不会认错的通天的高塔,倾倒了!

画面随即被暂定在大半截高塔倒下、触碰地面的瞬间——倒下的高塔和地面之间,还有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

“有人把塔炸倒了,企图对灾厄造成伤害?”

拯难以置信地瞪视着暂定下来的画面,然后又立刻把视线投向其余人,确认他们的表情。

虞倒是没有太多惊讶,毕竟这个方法,也在她的设想中,只是出于塔尖对高塔的重视,没敢提出来。恩则表情复杂,似乎是有点懊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有效的方法。而品则明显地皱起了眉头,像是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状况。

至于逝,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常琦任最后迎上拯的视线,他理智地选择了模仿逝,让表情在脸上消失,以免这个数据派信徒找自己麻烦。

“唔……这件事的正当性先放一边,实际上的确对灾厄造成不小的伤害——塔从高空坠落的力量给灾厄造成了近乎拦腰截断的效果,用我们演出击杀梦魇的那一幕来说,这等同于恩和‘英雄’合力斩击的伤害。所以我们才需要提前出发,在灾厄恢复之前,卸下它的的头颅,让它死透。”

恩率先开口打破谁都无法判别正当性的氛围。对于科研人员的他来说,高塔没有那么多的神圣性,就算是现实中的高塔倒塌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重建一座,即便社会因此瘫痪几年,也一定有替代方案,说不准替代方案中还会涌现出新的发现。

但是对于拯来说,就不同了,这相当于是社会运转的方式倒塌了,不得不暂时代用他法。而这代用的时期,混乱和麻烦都是由他来处理,即便抛开高塔的神圣性不谈,工作量变得难以想象,也让他万万不想面对这种状况,哪怕是在虚拟的福音里。

品、逝的立场和拯相似,他们不会像科研工作者一样寻求高风险的突破和改进,也没道理为维持秩序的工作量增加而感到兴奋,只是他们更加理性,应该明白高塔在这世界瞩目的对局中倒塌代表着什么——如果己方就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就算赢得了对局,成功从劫持事件中幸存,葬遗司的威慑目的也达成了。

唯有让高塔倒塌下来,才能消灭灾厄!

但他们真的能拒绝这场被安排好的剧目吗?真的能让好不容易被给予希望的人们,就为了这恶毒的寓意去死吗?

“你能看出来,现在逝在想什么吗?”

常琦任凑到虞身边,压低声音问。

“怎么可能,他的排序比我高太多了。”

虞看出常琦任脸上罕见的认真神色,也压低声音回他。但她没有追问,如果话题和逝有关,他们在这里交流,被对方“看透”的可能性很高。

常琦任庆幸她没有问,理清思绪后,他注意到逝有可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去死,只为了减轻高塔倒塌造成的威慑效果。看那家伙的眼神,常琦任就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是那种放弃人性的存在,甚至程度还更高。而且更加恐怖的是,他找到了“足够为之而死的理由”。

“……目前就算我们拘泥于那些已经造成的影响,问题也还是放在那里,如果大家都没法提出更好的方案,那就按照斩首计划执行吧。”

恩似乎总算在众人沉默的氛围里,结束了话题。

小口尸子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并叫上常琦任准备离开——斩首行动中,常琦任需要作为诱饵和他一起接近灾厄的头部。

“确定是这样了吗?是的话,我要向其他几艘空运凹雕发送他们各自负责的具体作战步骤了。”

逝和品隔了好久才无声地点点头,拯也跟着点点头。小口尸子看到这一幕放心地把空降伞包背在身上,并把另一个伞包递给常琦任。虞则双手十指飞快地在浮空窗口上操作,似乎发布各小队的作战细节也不是件轻松的活。

“这次,我们一共召集到了多少人?”

常琦任目光停留在逝和品之间,压低声音问小口尸子。

“现场的三个小队七十多个人,还有远处用各种观测手段‘看’到那一幕,被震撼到的八个小队,以及我们一路上集结前进吸引来、最后被拯他们说服的十三个小队……总共五百六十多人吧。”

“不过能够派上用场的战斗力,大概只有一半多点,也就是三百多人。不算我们几个,这三百多人的平均排序也就是ψ(普赛,希腊字母倒数第二位)。”

常琦任在心里大约估量了一下,如果只是斩首行动,这些人被投放到灾厄的伤口处减慢其恢复,是可以做到的。以小口尸子的斩击力度,配合其他几个凹雕上军人的援护射击,卸下灾厄的头颅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个过程中,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跟着去呢?

表演击杀梦魇的时候,还说得过去,可以利用隐身投掷匕首吸引猎物注意力,让它察觉不到靠近的斩杀者。但这个时候,要在灾厄的肩膀上飞奔,要斩断那粗壮的脖颈,自己这种刺客跟着去到底有什么作用?

常琦任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是他们需要监视自己,要么是他们还没放弃那一出“让乙类成为英雄”的表演。

但这两个答案,都得是他们真的打算击杀世界boss才有得选,如果逝准备一意孤行地让这次行动失败,那之后的一切考虑都没有意义。

距离舱门打开的时间越来越近,常琦任脸上的冷汗都流到胸口浸湿了衣裳,却没办法开口对任何人提及这件事。小口尸子还以为他是过于紧张,蹩脚地安慰了两句,他只好讪讪地笑起来,应付过去。

常琦任仅仅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唱反击、凯旋之歌的人们,成为高塔屹立不倒的镇魂曲,却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