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接待众人的地方,是那天晚上虞昏睡过去的大厅。不过品和拯倒是没有一点虞当时拘束的样子,心安理得地躺倒在皮质沙发上,甚至看向恩的眼神还有点催促、埋怨的意思。

恩当即会意,走向厨房,片刻之后就端出来几杯红茶,在品和拯面前放上加糖和牛奶的,并递给虞和常琦任加橙片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橙片”这样的话没问出口,常琦任讪笑着接过镶有金属花纹的白瓷茶杯,心想自己也真是不长记性,这里的上位无类一个个都自带读心术,哪需要问这么基本的问题,大概自己的表情早就给他答案了。

之前被恩扛过来昏迷不醒的逝,仿佛嗅到了红茶的香味,鼻子抽动两下,睁开眼睛来。他凝视着恩,表情依旧平静,却就是死死盯着他不放。恩尴尬地笑笑,从托盘里取出一个空白瓷杯,倒满红茶,加上橙片,递给他,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红茶上。

“哦对了,一小时!我们原本的生命只有一小时,这期间也没有参与杀戮,现在应该超过时间了才对啊!”

常琦任喝着茶,突然想起来这回事,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过于惊悚、紧张,他竟然把这么要命的规则都给忘记了。

听到他这叫唤,原队员的塔尖三人清一色沉下脸来,同时停止了喝茶的动作——这场景何等相似,虞甚至都能想象他们之后会说些什么,会用什么样的鄙夷神态离开这里。但不同的是,虞这次没有为常琦任的脱线感到自闭,反而展现出顽强的适应力,开始唱红脸。

“我说你啊——就算没指望你派上用场,好歹也把福音大赛的原本规则读清楚好不好!”

“福音大赛,最后决定和普通对局做出区别,将参赛小队的生命进行了整合共用的处理。也就是说……”

“也就说我们几个是共用一管‘血条’,对吧?”

“‘血条’啊——旧时代游戏概念里的生命值么?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常琦任丝毫没有为自己压根没读大赛规则而羞愧,反而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之强,洋洋自得。拯斜睨了他一眼,无辜又坦诚地笑了起来。

“毕竟对我们来说,这次大赛的目的就是让某个毫无才能的家伙活到最后,如果不临时更改规则,就算是三个塔尖参赛,大概也会束手无策吧。”

拯的讥讽一如既往地刺耳,常琦任感觉自己无论听几遍都没法习惯,只不过他还足够理智,双拳握紧了又松开。看着品那满身是血的衣服,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了,于是他似乎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依靠他人的杀戮苟活,事实如此。

“嘛嘛,都消消气吧——就算品为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也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虞摇着手打圆场。

拯本来想刺激常琦任,要是他失去理智变成一只刺猬,那自己正好站在制高点,发泄一下之前积压的不满。但常琦任此刻冷静得太快了,他反倒失去兴趣了,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全程品茶的逝看局面终于平稳下来,才缓缓开口。

“配置在阿塔纳索夫-贝瑞群岛上的军队完全覆灭,但我还安插了一些人在内陆这边,他们应该也差不多到了。”

话音刚落,大厅的门就被敲响了,恩及时应了声“请进”,几个身着灰黑制服的男人推门而入。

随着他们的进入,常琦任听到了重物撞击金属的声音,沉重而响亮。他定睛看去,发现那是被男人们合围的某物发出来的——金属残骸聚合成的野兽被关在透明材质的牢笼里,凶狠地在牢壁上留下抓痕!

“那是?”

除了逝以外的几人近乎齐声。

“梦魇。”

“哦,我把阿塔纳索夫-贝瑞群岛上的boss叫做灾厄。这个是类似灾厄幼崽的东西,我们叫它‘梦魇’。”

逝解释着。

“虽然葬遗司的说明里没有提到这种东西,但毫无疑问这也是他们的造物。”

常琦任的目光重新落到那金属野兽身上,它的外形类似犬科,但额头上却有犄角,背上则有翅膀,后脚似乎是猛禽类的锐爪。

这合成兽外形的怪物,足足有两台浮雕那么大,浑身都是金属残骸构成的,并且是各个时代的金属残骸——有苏美尔时期的铜刀,也有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有欧洲中世纪的纹银餐具,也有唐宋时代的剑戟;有工业革命之初烧水炉子,也有二战时期的坦克履带……一直延续到这个时期,那千篇一律的规制金属框架。

常琦任不知道阿塔纳索夫-贝瑞群岛上那个boss的全貌是什么样的,流出的视频大多不清晰,而且根本没办法拍到那个庞然大物的完整样子。但如果是这种“野兽”的放大版,那看着金属器物从古至今的历史变成那样的怪物,应该挺壮观的。

“条件可能比虞说得还有好一些,葬遗司甚至不想让观众们觉得这是一场根本不能战胜的‘竞技’,所以还给我们留了这种练习战斗、提供生命时长的小家伙。”

——可能叫经验怪,更恰当一点。

常琦任在心底默默吐槽,逝的说法让他觉得啰嗦又繁琐。但介于拯一直针对自己,他可不想在就这种无聊的事情发生争端,于是尽量收敛表情。

“你确定这种怪物,能给我们提供生命时长?”

品发问,她似乎很反感这种金属聚合体,都不抬眼看它。

“我确认过了,杀死一只这玩意,能够为一个人提供一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时的生命。”

“并且这东西有巢穴,不会被屠杀殆尽,只是强度对普通角斗士来说,还是太恐怖了……”

说着,逝的声音开始低落下去,品忍不住追问。

“怎么恐怖法?你们不都把它活捉了吗?”

“为了做到活捉,我们牺牲了一位军人,这还是在六个军人埋伏好的情况下。估计你们三个一起上,只是单纯地杀死它,也得有一个人拿命做代价。”

常琦任在他们说话的空挡,开启了眼,审视那里站着的五个幸存军人——这几个人比自己那天在演习里见到的,还要精英,正负域都在一千左右。

而小队里的塔尖三人组,正负域平均强度只有军人的一半,逝那样的说法已经算是在安慰他们了。毕竟政客主要的技能还是点在熵那边了,但总不能指望这怪物能被他们说服,然后自杀吧。

“军队还剩多少?”

恩发问。

“不完整的三队吧——这队是最强的,还剩五个。另外两队正在赶过来,但是只剩两人和三人了。”

“十个人么……”

“你决定选谁当那个号召角斗士们的‘英雄’?”

“本来原定计划当然是让长弓三石来,最合适。但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余力搞这种公演剧目了,所以你来选吧——选最强的。”

“那就你了——小口尸子。”

“是。”

应着逝的发言,五人军队里为首的人站了出来,微微鞠躬,答复铿锵有力。

“听这名字,也是乙类?”

“唔……尸子,你自己和他解释吧。”

“是!我是甲类,但我想体会乙类的疾苦,所以舍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一个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明白了吧?”

“嗯,真少见啊——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不像某些原乙类。”

常琦任对拯的挑衅视而不见,他和自己过去世界那些上司比起来,还是太文明了。何况有人替他承担这么危险的任务,被羞辱两句也是值得的。

“剩下那五人,还要几分钟才能到,我们先讨论出埋伏梦魇的具体方案,到时候让他们记住就行。”

看到逝一副要开军事会议的架势,常琦任顿时觉得有点犯困,但又不能说自己先下去休息着。这时候虞拉了拉他的衣角,递过来的眼神大概意思是“好好听,但别再闹事了”,于是他只好强撑着听这场自己几乎没有发言权的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