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身在其位,习惯于把反叛分子当成绝对的敌人和恶意的集结体来考虑,很难想象在我们歼灭boss、让他们谋杀失败、造势减弱的情况下,他们还会放过我们。但如果站在局外人和反叛分子的立场上想,世界都在目睹这场难度恐怖的‘竞技’,而有人在如此‘竞技’中胜出,怎么能容忍这种玷污胜利的行为呢?”

“如果反叛分子不惜玷污自己许诺的胜利,也要报复,那他们所谓的游戏规则将不再被世界人信任,他们声称自己与塔尖不同、‘渴望改造世界’的荒唐言论也将不攻自破……”

“哈?你想说‘他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所谓的反叛分子,就是为了散播恐怖才存在的,你这么说不就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反叛分子而是……”

拯像是听不下去了,截断了虞的描述,而常琦任也适时地截断了他的论调。

“刚才到底是谁说要摊开了说的?又是谁说既然大家都是无类就不要‘假装’(虚假着装)那些崇高外衣的?怎么现在又像是被触了逆鳞一样嚷嚷起来,难道身为塔尖的你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什么?”

“既然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平等和自由,那么‘反叛分子’和‘变革者’是一个意思的两种说法,又为什么不能提及呢?”

“好了,拯,让他们说下去。”

明显受伤势影响的逝,发出了低沉、虚弱的声音。

“不管反叛分子这个概念有几种说法,他们心里不会承认自己是反叛分子,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只是在单纯地散播恐慌,他们可能更乐意叫自己‘变革者’。在他们心里,他们就该是那种光辉伟大的人物,制造恐慌和伤亡,不过是为了完成伟大使命的无奈之举。”

“这种意义上的反叛分子,并非不可理喻的怪物,而是有人性弱点的‘恶人’。这人性弱点就是他们相信自己同样是崇高的。基于这点,他们就不会、也不可能报复在他们制定的规则下取得胜利的我们!”

四位塔尖都短暂的沉默了。拯还是不太愿意相信虞的说法,几次想要开口在论证点什么,但也都放弃了。至于通讯频道另一边的逝、品和恩,则最终认可了虞的说法。

“我们在恩的住所汇合吧——那里够大,东西也够齐全,离我们两队人的距离也差不多,我们仔细商谈下具体的实行细节。”

逝总结。

就算是第二次来到恩的住处,虞还是不太习惯,更别说第一次光临的常琦任了——这里恢弘繁华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乍一看就是旧时代书中描述的欧洲中世纪庭院,但走进那一根根石柱和一幅幅壁画,细看才会发现,匠人们为了刻意再现当时贵族的奢靡氛围,任何一处能填充设计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石柱的柱身、壁画之间的衔接地带以及每一块地砖的四角,全都被按照疏密关系和流势走向雕刻了隐约可见的枝蔓纹路。而且这些边角纹路整体组合在一起的精致、美观程度,不亚于一副完整的印象派油画。

再看得仔细点,甚至连纹路雕刻深度的变化,都是精确控制过的,以此来达到“隐约可见”的效果。

第一次来的时候,虞只是为宏大的景观和实际存在的草木庭院感到震撼,而这第二次,才有余力发现那些奢侈的雕纹。这让她不禁期待,第三次到来,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其实也没有花费很大开销了——这全套的设计、施工费用只占了这片区商业规划经费的百分之三。”

恩说得轻描淡写。

“那是多少?”

虞不懈追问。

“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了——我从来不过问钱的,对钱没兴趣。”

做了个摊开手的动作,恩把话题一带而过,转身为众人引路。

然而众人全都被他终结对话的这句搞得浑身僵硬,根本就没跟上去,常琦任更是肩膀一哆嗦,回忆着上一个说这话的人,似乎也是比了差不多的动作。

“我也好想‘对钱没兴趣’啊。”

恩感觉到他们没跟上来,纳闷地转身,却迎面碰上这么一句,在加上另外四人那虽不说话、但无比赞同的眼神,他感觉自己脸上假笑得无比狼狈、内心却委屈万千——他真的打从心底里觉得,这样的花销正常且合理。

塔尖另外三人做出“我们懂,不就是倒弄点盆栽的花销吗”的表情,翻过这一篇,跟上了恩带路的步伐,虞却锲而不舍地追着品,小声问。

“恩真的是主管科技方面的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像远古时代的大贵族?”

“唔……塔尖并没有专门负责财务方面的成员,但科技却是目前最值钱的东西,毕竟这个八十五亿人口的世界,完全是靠科技不断发展在维持着。他负责着科技,也就等于掌握着绝大多数的社会资源。”

“可是真有什么重大问题,是需要科技不断发展来维持的吗?像是饥饿、疾病、战争这些大问题,不是在量纪元以前就统统被科技彻底解决掉了吗?”

品有点迟疑地省视着虞的表情,最终还是开口回答她了,只不过声音被压得更低。

“我们现在陷入的绝境,不就是最重大的问题吗?”

“准确地说,这重大问题,就是战争隐患,就是少数人如何统治多数人还要让他们心安理得地被统治。”

“量纪元以前的做法,是让统治合理化,而量纪元以后的做法,是让统治透明化——也就是让被统治的塔基压根感觉不到自己被统治,让他们能够相信世界是真的‘自由且平等’的。”

“塔尖依赖着着塔基根本不可能理解得了的语言、技术、概念,可以完成这一点,但理解这些语言、技术、概念的人,不止是塔尖。葬遗司、自由人联合这种大组织的技术,恐怕在某个别方面还在塔尖之上,否则塔尖也不可能一直抓不到他们的现行。”

“至于那些数不清的小团体,塔尖虽然能够监视他们的大部分行为,但只要他们做法不过激,也没法将他们排除,毕竟他们已经成了社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你所熟知的集会所,就是这无数小团体自发组织的地下机构,他们虽然目的各不相同,但却很乐意做生意。就算是塔尖,也会在技术和情报上会偶尔有求于他们。”

“原来如此,科技发展的暗中比拼……就像就旧时代冷战时期的军备竞赛么……”

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声音压得这么低,因为解释这个问题就等于是在说,目前的危机状况大半是由于恩的失职。

“唔,担心恩那边听到会不会有想法倒不是主要的,其实就算到现在我也不太在意这个大少爷的感受——为什么人人都得在意他的感受呢?”

“我这么小声,主要是因为其实这些情报你还没有资格知道。你的字母排序是ω吧。”

听到这话,虞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去,可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别这么丧气嘛——你主要是太‘偏科’了,你只要把专注在正域上的精力往其他几个方面匀一匀。轻松就能到达听取这些情报的σ(西格玛)。”

虞还是不能接受,就算她非常看好自己,但塔尖一向是很注重情报管理的,何况她还是最需要严格保密的裁定者,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打破了常规。

“并不轻易哦,我是做过很慎重判断之后,决定这么做的。”

“就算你目前暂时达不到级别,我也觉得告诉你这些事情完全没问题。因为你之前展现出来的分析和判断能力,让我感受到,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塔尖成员,或者说你这样的无类,如果不成为塔尖,将是很大的损失和危害。”

品的话音一如之前般温和——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她的温和,明明这位裁定者一向都是给人冷冽的印象——但她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往常的冷冽。

这冷冽让虞的心脏不禁漏掉了一拍,她完全可以想象这句话里威胁的意识——如果自己没有进入塔尖,而成为了别的组织成员……

然而品随即笑了起来,眼眸中冷冽的光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你知道塔尖成员的位置都是通过筛选禅让的方式交替的吧?”

“这个知道。”

“我很期待你成为下一任裁定者领袖哟。”

虞胆寒地点点头,笑容无比僵硬,却在内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让眼前这条毒蛇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