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福音大赛开始前一个小时。

企业大厦处在一个巨大广场的中央,广场毫无疑问也是企业所有。那是彰显其财力的一大标志,仅仅为了“凸显大厦的地标性特点”就把广场巨大的面积用作单纯的装饰性。要知道那可是在寸土寸金的城市核心地段,且不论将这面积用作商业建筑会产生怎样的效益,光是允许在上面搭设正规店铺,也是一笔不菲的收益。然而企业这家常年占据尖端地位的公司,就是毫不在意这样的损失,硬要用黄金铺地砖。

当然这也给类似水三木目这样的移动小摊贩留出了生存空间。他们可以趁着没有大型活动的时候,选择不太引人注目的清晨和夜晚在这奢华地段淘上一笔金。

至于所谓的大型活动,毫无疑问就是此刻的状况。

足足有旧时代四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的广场上,整齐均匀地摆放着躺卧式沉浸设备。而参赛选胜们正穿着统一的紧身服站在自己的设备旁边,他们两脚与肩同宽挺得笔直,两手交握放在身后,神情肃穆地注视着企业大厦。

常琦任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别扭,像高中时候军训的跨列站姿,然而双手交握的姿势却比跨列还难受。明明站在这个巨型方阵中就算自己动作不标准,也没谁会来干涉,但周围气氛所迫,他还是照模照样地学着前面的人做了出来。

不过相比站姿,左右两边和后面站着恩、拯和品才让他更加难受。毕竟他们之前就协同训练过一次,还是自己丢尽了脸的首次对局。

——不不不,那不是重点好吧!

——重点是为什么我的队友会都是塔尖成员!

一想到待会儿要和他们协同参赛,常琦任就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始终不太理解塔尖参赛的意义何在,如果只是单方面地需要“乙类获得大赛成绩”,那从军队里随便派几个人参赛就能碾压一般人了。

这就好像旧时代米帝国的政客们,突然要聚在一起帮某个黑人赢得某个奥运奖章一样荒唐可笑。

右边的拯似乎注意到了常琦任的面部表情变化,甚至从中读出了他的心思,笑容温和地稍稍靠近了过来,却让他意识往右边缩了缩——自从那次对谈之后,他就开始反感拯的笑容,那笑容越是温和,之后的辞藻可能就越是露骨。

“别这么警惕嘛——我可是好心想要解答你的疑惑呢。你很想知道吧,为什么不用‘军队’,反倒要我们这些‘政客’亲自出马?”

“‘军队’同样不会参加竞技赛事,你这个比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拥有渊博的旧时代知识是个优势,但别忘了因地制宜哦——如果非要拿那个时代的概念来比喻,我们这种行为更像是为相关政策准备的演讲吧。”

“诶诶诶,我突然发现啊——你似乎很喜欢将不理解的事情对应到某个特定的旧时代去,时间大概是公元后两千年左右,比如这次就是——你会不会,是那个时代的人呢?”

常琦任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着,构成面部表情的每一根线条都僵硬了。但他还要故作镇定,强压下这一切反应。他下意识地开始模仿印象里逝的态度,漠然而平静,不作回应。尽管他并不确定这是否有意义,在对方那毒蛇般的视线下,说不定一切都已经被看透了。

“哈,开玩笑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存在时间旅行者呢?”

拯压低声音愉快地笑出了声,常琦任仿佛看到毒蛇的尖牙喷出了毒液,他好歹是规避开了。对方似乎没有真正怀疑,只是拿自己寻开心而已。

左边的恩横了拯一眼,他才稍稍收敛,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去了。恩稍稍往后退,缩短自己和后方品的距离,把声音压低到常琦任听不到的程度。

“你想问什么?”

“个人端可以进入福音吗?包括军用个人端。”

“要分情况,隐秘对局的时候通过特批是可以进入的。但通常对局不行,像福音大赛这种大型赛事更是不可能。”

“有没有例外?”

“有,除非图灵觉醒。理论上说,图灵觉醒的个人端是无法被分辨出来到底是人还是个人端的。”

“行了,我明白了。”

“你也怀疑他是图灵觉醒的军用个人端概念机?”

“你看起来不怀疑,才很奇怪。那天参会,你认可逝的猜想,是别有所图吧——实际上你根本不相信存下所谓的图灵觉醒。”

“啊怎么跟你们解释呢?我是负责方面技术问题的,以目前的科学进展根本不可能。你要一个靠实验论证取得成果的人,怎么相信连起码的实验都无法合理提出的猜想?”

“合理啊——但我不靠实验论证取得结果,所以比起合理,我更相信知觉。”

常琦任努力在不显得刻意的情况下像身后靠近,但几次都被品冰冷的视线吓退了,最后这段对话他也没听见一个字。他当然想过直接开启正域,但考虑对方是塔尖,他也不敢班门弄斧。

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常琦任就开启了眼。三个人四项数值的均值都在三百左右,每个人都有一两项特别高。拯是正熵高些,达到了五百,品则是负域比较高,在七百左右,而恩的负熵和负域都很高,将近七百。

“诸位荣耀的角斗士啊!投身无上光辉的死斗吧——在苦难的尽头福音必然为你们高歌……”

来自企业大厦楼顶天台的讲话还没有结束,似乎正进行到高潮处,周围的人群大都跟着那音调的拔高而亢奋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姿已经不见了,到处都是热血上涌的呐喊。这些被轻易调动起来的角斗士,无一例外地在用体力倾泻着激昂的情绪。

常琦任大致扫了一眼,他们熵的正负值都很低,几乎全都是一。毕竟角斗士这个职业,并不需要多么高的熵,只需要足够的正负域就好。就像水三木目当初说的,熵“暂时”是没用的。

然而此刻,常琦任理解到了熵的作用,以及政客参赛的必要性,拯欲意挑明的必要性。

熵值高的人不容易被他人吸引、影响,反倒能吸引、影响他人。

这个世界性的福音大赛,几乎受到全人类的关注,就算对福音毫无兴趣的那部分人也难免配合主流喜好、偶尔旁观这场比赛。那么比赛就不再是单纯的比赛,而是世界级的超大型演讲。

或者露骨一点、尖刻一点地说,是世界级的洗脑盛会也不为过。

而在这盛会之下,最近流行起来的“福音加害论”也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众矢之的,就此销声匿迹。

“很聪明嘛,一点就通。”

拯不怀好意地朝常琦任这边看了一眼,后者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