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也会使人上瘾。
常琦任还记得这个当时自己觉得狗屁不通的文章标题，可他现在有点后悔没好好读读那篇文章。
他此刻确实就被那种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过的疼痛折磨着。
既痛苦又恐惧，绝对不想再次面对，然而同时又因为那是过于罕见的体验，好奇心被俘获了。在“这么离奇的的事情是否真实发生过”的质疑下，想要去验证。
这是极其矛盾的想法，却鲜明地在他脑海里争斗不休，就像很多故事的主角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头上都会窜出恶魔和天使互相争吵指责。
然而即便是想要再次体验“失去皮肤、脂肪生烟、肌肉被侵蚀”的疼痛，以及身体是如何恢复如初的，也不太可能再现。
毕竟总不至于为了这事，再跑一趟回收局。
但是拿刀划自己一下，却是很容易的事情。
于是常琦任用过早餐后，趁着青鸟不注意，把箱体侧面的备用刀片拿走了一片，放进自己上衣口袋里。
“路上小心哦。”
接过青鸟递过来的外套，常琦任顺手披上，整理下领子，回首和她道别，并且让她安心。
清晨的阳光透过廊道上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他趁着等“电梯”的时候，拿出刀片往自己左手大拇指上，划了一下。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愈合了！
甚至连血都没来得及溢出多少。
——果然，我的身体有一定的异常。在长弓三石的认知里，就算是个人端那样的生化人，也需要借助一些仪器才能有这么快的恢复能力，更别说普通人了。
叮——
“电梯”来了，常琦任退后两步，让里面的人出来，自己再进去。为了表现得正常一些，他将思绪收回来，专心观察周围。
在常琦任认知里应该被叫做电梯的这玩意，在这里算是交通枢纽的重要一环。
捷梯。
它的轨道连接着绝大部分的建筑，贯通地下和地上世界，而在轨道上快速移动的多节箱体内部被设置了悬浮装置，人进到里面就像悬浮在死海中一样，几乎无法被外力影响。
如果一定要用常琦任熟悉的概念来表达，更准确的，应该是内设奇幻装置、如同过山车般移动的轻轨。
常琦任亲眼目睹里面情景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哪怕之前已经通过长弓三石的认知了解过了——人们各自在一个位置飘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悬浮窗口，大部分人耳朵里塞着类似耳机的声讯装置，就算玻璃窗外面的风景已经风驰电掣地变换起来，也丝毫不受影响。
“科技真像魔法啊——如果这真的不是游戏的话……”
他忍不住说出了声，好在周围人都专心地盯着悬浮窗，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常琦任也积极融入周围环境，打开悬浮窗，往耳朵里塞上声讯器，竟然连这个系统音都是青鸟的声音，这种甜得发腻的癖好让他翻了翻白眼。
把系统音调小，常琦任打开了交通系统的地图，确认工作。
他今天的工作是乘坐这趟捷程箱体到达0726节点，到达脱出以后，等箱体离开，使用系统指令打开外门，沿轨道向上攀爬七百米，更换磨损严重的材料，并检修线路。
乍一看这工作像是在给过山车换轨道材料，但实际上安全性还是要高些，只要照着安全程序走，有人的时候捷程箱体会在前一个节点停住。
当然，始终还是会有误操作和系统故障的危险，因此待遇也相应不错，薪水在乙类中算是不错的。
这个世界的经济系统只有唯一的货币单位，欧姆。一个普通甲类的月薪是7000欧姆，乙类则是3000欧姆。而长弓三石的月薪是4000欧姆。整体物价水平和常琦任曾经所在的世界相差不多。
叮——
0726节点到了，常琦任跟着人群脱离了捷梯箱体。
习惯了不受力的悬浮状态，突然感受重力回到自己身上还有点不适应，一时间有点不能接受自己的体重。
然而比体重更沉重的东西立刻袭来了，那是一个让人看不清身影的猛扑。
“终于逮到你了！”
常琦任被毫无悬念地扑倒了。在这个瞬间有好几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诸如自己这种“非法移民”要被抓住了、自己身体里的异常因子终于引来了各方势力的争夺、把自己当做实验动物的科学家开始拉网了等等等。
在受到原来世界各类故事的影响下，当常琦任看清楚按住自己的只是一个普通男性，外加跟在后面的一个女性主谋时，略微有点失望。
这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疯狂科学家和其助手，也不像社会阴影里的黑暗势力，更不像政府警备力量……
——说到底，这个世界不是没有统治么，哪来的政府。
常琦任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一边把目光看向气势汹汹走上来的女性，她骄傲地甩着一头明亮的栗色长发，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和那一身类似西式制服的浅色一点也不搭。
“还轮不到你对我的穿着品头论足。可以了，透，这只猴子体能再好我也不相信能从个人端眼前逃走。”
“诶，我说啥了么我……”
被一眼看穿了想法，常琦任很委屈地抗议着，却赶忙放空脑子，生怕再被看出来点什么。
眼前这个女的，虽然好凶，但也相当靓丽。然而长弓三石的记忆他也算是大致浏览过了，却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
可是对方好像和自己，呃不，长弓三石很熟的样子，毕竟都到了看表情、读想法的地步了。
“你就接着装傻吧——怎么样，那件事考虑得如何了？对你来说，应该有利无弊呀。”
——那件事！哪件事？
“你这无辜的，懵懂的，怎么装得真的一样啊——难道你真失忆了？大爆炸后的脑震荡？”
——大爆炸？
——失忆？
——难道是长弓三石遗失记忆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不会吧，真失忆了！”
“啧，这下麻烦了，不过身体的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个局面还是可以……”
她像个会读心术的女巫般自顾自地说着，目光四处飘忽，最后落到了常琦任身上。
“在这上面签字，然后跟我走！”
语气是命令的，腔调是居高临下的，内容是不容置疑的。
悬浮窗口随着她的响指出现在常琦任面前，那是篇幅很长的文字，但是却被直接拉到了最下方，闪烁的两个字是“签名”。
活像他过去所在世界安装指南的内容，大长串的复杂内容，就让你点同意，不同意就没法安装。
常琦任谨慎地将界面向上拉动，仔细地阅读了起来，以长弓三石的认知虽然大多数字都看不懂，但好歹这基本上也就是简体中文，他看起来毫无压力。
看完，他庆幸自己有阅读这份安装条款，因为这压根不是安装条款，而是赤裸裸的卖身协议！
“我，拒绝。”
“啊？为什么，对你百利无一害啊！”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没必要为那一两千欧姆，牺牲我的休假和下班时间。”
“你，你不是不认字吗？乙类一般能读懂……哦不，乙类，我是说，这对乙类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所以，你是甲类咯？”
常琦任的反问让对方的脸僵住了。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随后用一种像是恨不得杀了他的口吻说下去。
“你这失忆得还真严重啊。”
常琦任被她的杀气逼得向后缩了缩，做好转身逃跑的准备，尽管他完全不知道在长弓三石遗失的那段记忆里，自己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呼——也好，重新认识一下。虞，甲类，企业四级管理员。”
对方像是终于克制住了，微笑到位地伸出了手，似乎是示意自己握一下。
常琦任识趣地握上去，条件反射地开始自我介绍。
“长弓三石，乙类，523区交通系统维护员。”
握手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想使劲捏自己，以造成一定的威慑，然而她的力气实在太小了，根本就产生不了疼痛。
“刚才的那个契约，在你失忆其间，你已经答应了，让你签字，可不是请求哦。”
——喂喂喂，大小姐，还有这种操作，刚刚你不是这么个意思吧。
常琦任一边腹诽，一边构思怎么逃脱这个绑架般的举动。
“这我就没办法了，除非你能证明在我失忆的那段时期，有做过这种契约。”
他做出被无赖纠缠而非常无奈的样子，站起身来。
“如果没法证明，你请回吧。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你再这么纠缠下去，我想令律是能够保护我的。”
这个世界虽然宣称没有统治者，却有公众投票选出的基本社会规则，那就是令律。
“哎呀，你是不是傻呀，活生生一个女孩站在你面前，你无动于衷，却心疼你那点时间，想要回去和你那人型自走飞*机*杯卿卿我我。”
——啥？人型自走飞*机*杯？
——这家伙难道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
此话一出，常琦任瞬间改变主意了——这可是找到线索的大好机会啊，何况对方看起来还有求于我。
“什么！你，你能听懂？！”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女孩瞬间涨红了脸，像熟透的西红柿。
“嗯好的，我签名。”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常琦任已经行云流水地签上了“长弓三石”四个字。
“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啊！你又为啥同意了？！”
这位叫做虞的白衣女性，此刻像只炸了毛的猫，用迄今为止最凶恶的眼神盯着他。
“我才要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不签，你劝我；我签，你凶我。”
常琦任维持着一副无辜的样子，无奈地大摇其头。
“原来没懂啊，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乙类……那，那就走吧！”
虞小声嘀咕着，但还是被常琦任听得很清楚，至于她句尾刻意提高音量的掩饰，就更加没有技术含量了。
不过常琦任也就装作有听没懂，跟着旁边男性的指示迈开了步伐。然而突然他又想起来件事，追问过去。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
“你，真是笨啊——那个节点的故障是我让系统误报的，你今天的工作量完事了。”
——哈？还能这样，你们上层人真会玩啊。
常琦任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把到嘴边的话说出去，跟着虞上了流线型构造的悬浮交通工具，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某款高级跑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