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和宁子披着雨衣,雨衣下则是兼具作战功能的校服。他们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凭借远处传来的枪声摸索前进。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吧。)

在判断自己离枪声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一个街区时,两人停下了。安格打开通讯器,仔细对照自己“老师”发来的地图。不过,横看竖看一阵,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疑惑起来。

“安格,问题?”身边的宁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靠过来小声询问。

把拿着通讯器的手放低,少年指着地图上的黄点说:“奇怪,地图上显示,目标点在我们下方,不会是夜鹰老师搞错了吧?”

安格一边说一边环视四周:不息的暴雨在碰撞后散开,化作一团团的水雾,剩下的部分则汇聚成道道水流,顺着地势流进排水系统。

(等等……,排水系统?)

“不不不,应该不会吧?”

这像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让身边的女孩更加疑惑的,但是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就看到作为自己的监护人走到路边四处搜索,最后停在了一块金属盖子上。

这种圆形的盖子自上个世纪、甚至上上个世纪就开始使用了。在稍微大一点的城市或者城镇中,工人们就是依靠这些盖子进入地下,解决“管道”上的问题。

没错,那是个下水道井盖。

宁子的身体登时颤抖起来,她虽然能够忍受血腥味,但是对臭味却没什么免疫力,尤其还是下水道的臭味。

“那个……,西维尔的下水道清理工作还是做得挺足的。额……,应该不会很臭吧,我想。”

安格只能尽力劝说,毕竟他也不可能把宁子一个人丢在这里——在这种危险地带,“分开”对他和宁子来说,都是再危险不过的一件事。

宁子当然也清楚,因此除了把安格的衣角抓得更紧以外,她什么也没说。

打开井盖,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到下水道内。取出手电,这些小玩意儿也是用能量流体供能,可以用很久。

刚刚说西维尔的下水道清理工作做得很好,这点是事实,不过安格没有考虑到:由于老城区建立在本世纪初,下水道系统并不如后来建立的城区完善,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所以……,青绿色的苔藓植物几乎覆盖了整个管状通道,浑浊的泥水在两边走道之间流动;草本植物腐烂的味道、少许血腥味和泥土中真菌的气味混在一起,让人很难说出这对嗅觉神经是怎样一种怪异的冲击。

如果真要描述一下,那就像是把鲱鱼罐头加上一坨屎后放在锅里煮熟的味道。

可以肯定的是,安格和宁子在下来后都不约而同地堵住了鼻子。

(虽说幸亏这里不是负责运输排泄物的管道,不过还是受不了啊。)

“还好我早有准备。”

安格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两个小小的鼻塞,每个鼻塞都由两个小小的网状小球组成。

戴上鼻塞后,宁子试探着吸一次气,当即睁大双眼:“唔,好香。”

“哼哼,你那份是你最喜欢的樱花哦。”

安格有些得意洋洋,上次在森林里掏了狼嘴后他就从附近的超市中里买了一些鼻塞,而且还是加了芳香剂的型号。

这些东西是有那么一点小贵,不过现在看来完全值得。

回到任务上,安格和宁子今天从上午便被夜鹰送到了沦陷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只是让他们采集一些水样和【失心者】的组织样本。

(本来以为把样本送到指定地点就能回家,结果夜鹰老师又传来了新的任务信息,还说情况紧迫……。只有使唤人这一点,老师的本领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说什么要是不去就扣工资,他真的不是一个压榨员工的黑心商人嘛……”

看着地图上一个接一个的黄色指示点,安格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不过任务倒是进行得很顺利,在地图帮助下,他和宁子快速地在下水道中穿梭。空旷幽深的管状通道不断延伸,只有激荡的水声和两人的脚步声交相回荡。

不过若只是在下水道里转来转去,那可没什么用。在走了十多分钟后,通讯器上的地图显示他们终于抵达了正确的位置——一扇经过加固的防爆门。

“嗯……,我的通讯器上显示周围的能量强度升高了,宁子?”

“强度,提高。”

宁子小声地回应安格。作为曾经的高级能力者,她对周围的能量波动有着非比寻常的感知力,即便在大幅弱化的现在,也比自己的监护人强上不少。

也正因此,安格才敢放心地把夜鹰交给他的【刻印装置】贴在门框上。

“宁子,充能拜托了。”

依旧是让这位女孩来为刻印装置进行充能,安格则提前退到安全位置。

和上次使用的重力刻印不同,这次的【刻印装置】有别的体现方式。待宁子回到自己身边后,安格按下了通讯器上的某个虚拟按键。

存储在刻印装置中的【格雷特流体】开始激活、影响、转化。骤然迸发的热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能看到防爆门上对应的部分被加热到亮眼的橘红色。

尽管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不过安格敢确定:门轴和门锁都因此而开始融化。

最后在一次定向的冲击下,防爆门发出金属断裂的声音,随后是一件重物轰然倒塌,和地面接触时的猛烈冲击。那感觉,就跟脚上被狠狠揍了一拳差不多。

两人这又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和安格想的一样,厚实的门轴和门锁都在被加热后整齐地切开。门内是和下水道中类似的管状通道,但没有凹陷的污水槽;四周的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运输通路,闪着幽蓝辉光的【格雷特流体】在其中流动。

很明显,他们这是来到了一个能量中转中心附近。

一开始安格还很担心防爆门落地的声音会引来【失心者】,不过不知道那些怪物是还没渗透到这里,还是都被上面的枪声吸引了去,总之是没看到那些扭曲生物的影子。

这位少年总算松了口气,收回了门框上的四个刻印装置。说来也怪,明明在启动时放出了足以融化防爆门的热量,这些装置本身却仍然保持着常温。

(该说不愧是夜鹰老师的东西嘛……。总之还是先收好,免得损坏之后他又扣我工资。)

正当他这么想着时,出现在他想法中的那个男人传来了通讯请求。铃声突然响起,惊吓之中,安格一个手滑,通讯器飞了出去。

(糟糕糟糕!)

伸出的双手不断试图抓住空中的通讯器,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却像抹了油的泥鳅似的,次次都能绕开安格的手掌。

眼看通讯器就要掉到水中,宁子眼疾手快前倾身体一把抓住。

“嗯。”

把通讯器递给安格的宁子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从她眼神的细微波动中,安格还是发现了她想被表扬的想法。

(就像小猫一样呢。)

一边这么想,安格把手搭到宁子头上轻轻抚摸:“嗯,不愧是宁子呢。”

说完这句话,安格终于把通讯接通。

“你们已经到能量运输管道了吧?”

这是通讯接通后对面说出的第一句话,没有寒暄也没有问好。不过,安格已经习惯了。

(虽说也是为了工资,不过还是希望能体谅一下我啊。)

尽管在心里偷偷抱怨,安格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这里的状况告诉了自己的恩人。

“看起来你们运气不错,观察周围的运输通路,注意【格雷特流体】的流向,朝反方向前进。”

“是,我明白了。”照着命令,两人行动起来,“不过,我们这是要去干嘛?”

“……还记得你们之前听到的枪声吧?那是一队被【失心者】围住的【军部】搜索队,我们要协助他们逃出去。”

“可是,这和去能量中转中心有什么关系?”安格不依不饶地追问。

“刚才我看卫星影像,那个小队所在的街区灯还亮着,也就是说能量运输系统还没有被破坏。只要小小的利用一下这些能量,我们就能让搜索队安全撤离。”

稍微等候一阵,差不多认为自己的弟子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后,通讯器对面的夜鹰才接着说:“差不多就先这样吧,等到达中心再联络我。对了,随时注意墙面上有没有出现像是生物肌肉组织的红色菌落,一旦发现立即提高警惕。”

“什么?!什么红色菌落?!喂?……”

还没等安格问完,通讯器发出“嘟——嘟——”的提示音,通话彻底中断。

“哈啊~,夜鹰老师真是,现在都还卖关子。出现红色菌落又怎么样,还能碰见【失心者】不成?”安格叹着气说道。

身边的宁子却不以为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夜鹰叔,正常。”

“也对,毕竟是夜鹰老师总是喜欢让我们自己先经历一遍呢……。哈啊~,只能说性格使然吧。”

两人一边聊着夜鹰的事一边继续沿着能量运输的反方向前进。随着位置的深入,通讯器上的能量强度指数也就越高,这提醒他们并没有走错方向。

不过,就是在途中的某一段,安格突然发现了异常。

“奇怪,明明强度是在增强,为什么感觉墙上的能量通路效率反而变暗了?”

内心隐隐地出现不安,虽然自己在【格雷特流体应用学】上的成绩并不高,但相关的基础知识却还是记得的。

在一定距离内,【格雷特流体】之间会相互产生影响。比较简单的例子,以某点为中心相互对称的【格雷特流体】会尽力保持在强度上的平衡。

换句话说,能量中转中心对面的通道内,【格雷特流体】的强度很低……

(……那么这差值部分的【格雷特流体】肯定全都积蓄在能量中转中心内!)

“喔噢噢!”

正当安格因自己的想法而惊异时,却被一个不知名的物体绊了一跤。

“啊,痛痛痛,倒霉透了。什么啊这是?”

安格揉着率先着地的鼻子,同时俯下身查看绊住自己的东西。不过说是东西有些不大妥当——那是一名成年男性的尸体,蜷缩着靠在墙壁上。安格走上前去,用手电照射着仔细检查。

“没有组织增生,不像是被污染的样子。伤口很整齐,刀?或是【失心者】?颈动脉的伤口还没凝固,看来还没过多久……。”

叹了口气,安格在死者的衣物中摸索起来,最后在外套内袋中发现的钱包里找到了公民身份证。

“休·卡拉曼特,35岁,【昔日区】居民。”

(居然在这种地方都……,该死的【失心者】!)

“安格。”

看到自己监护人露出沉重的表情,宁子轻轻拉住住他的衣角。后者沉默一阵,轻轻将死者的外套合拢,以遮住那道狰狞的伤口。

“我们走吧。”

“嗯。”

收拾好心情,两人继续上路,只是这次,无论他还是宁子都多了一股警惕。

毕竟前方等待他们的,肯定不会是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