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小兔觉得眼前的男人十分陌生。
这个统领着“钢翎”的男人，无论何时都把自己的脸深藏起来，就像他身上无数的秘密一样滴水不漏，小兔做他的下属已经有三年了，却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他的感情也像他的脸一样，永远被一层牢不可破的空气墙包围着，简单来说，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小兔从没听到他笑过，也没见到他发怒过。
然而今天，这个男人却难得地显露出了不曾见过的一面，他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却没有点燃，这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半个多小时。
小兔虽然诧异，但并不意外，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处变不惊的男人如此不安。她尽量压低声音，用只能被自己听到的音量说话：“刚才已经接到消息了。”
“嗯。”
中年男子纹丝不动，声音低沉得可怕：“办妥了吧？”
“是的。”小兔低下头去，“一个不剩地处理掉了。”
“你确定没有疏漏？”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妥的，只不过这次损失真的太大了，恐怕我们在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再一次的……”
“已经不需要了，那种人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何况他们有两个。”
中年男子轻声叹息：“没想到最后只有你才最值得我信任。”
小兔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这么说您一直都没有信任过我吗？”
中年男子没有正面回应：“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小兔无声地一笑，“比起您那些‘可靠’的部下，我这个被临时派遣过来的当然不够可靠。”
“也许是我看错了。”中年男子的声音有些苦涩，“也许我应该更信任你一些，或者——”
“或者早点让我消失，对吧？”小兔猜出了对方的心思，却显得波澜不惊，“您的判断一向是准确的，现在也一样，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值得您信任。”
“你不打算跑吗？”
“枪口在前方的时候，跑不了就迎上去，这是您教我的。”
“哼。”
中年男子轻声一笑，笑声里流露出几分赞许：“我没看错。”
“您没看错？”
“狡兔三窟。”
小兔的身子抖了一下，她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必定知道自己最近的一些秘密，然而最令她诧异和不安的是他似乎并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小兔惴惴不安，努力地控制住波动起来的情绪：“不过，这次您真的是操之过急了，不，应该说您一开始就做错了，毕竟您选错了对手……”
“你要这么说也随你。”
小兔不由得一愣，她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这我倒是没想到，难道说最近这些行动不是您……”
“我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那是谁……”
“那就和你无关了，你最好也别知道得太多。”
中年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早已经被咬烂的烟扔进烟灰缸里：“总之从今天起我们就不用再继续合作了。”
小兔不由得“咦”了一声：“您的意思是……”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该退场休息一下了，否则……”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会有比我更可靠的人来接替我的，你只要乖乖呆在这里就好。”
“比您更可靠？”小兔含义莫名地一笑，“还有比您更可靠的人吗？我并不认为还有谁更适合您来统领钢翎。”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把谎言轻而易举地变成真实，这一点你做得不比任何人差。”
“如您所说，因为我是狡猾的兔子。”小兔也跟着一笑，“但是我刚才说的是事实。”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你是不是也发现了？”
“太明白不过了。那么您就没有什么打算吗？”
“我刚才就说了，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退场休息一下。”
“那么您打算休息多久呢？”
“也许很快，也许……我就不会再站起来了。”中年男子苦笑一声，“也许我早就应该躺下去了，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尤其是那小子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
“……是啊。”
小兔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其实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简单地想要排除危险呢，还是——”
小兔眨了眨眼睛：“您想要利用他呢？”
“到此为止吧。”中年男子眼中寒光一闪，“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除非你确实想要在那个人怀里做个窝。”
“如果可能——”小兔并不掩饰，“我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目前我并不认为有能力离开这里。”
中年男子轻轻点头：“说的没错，不过……也许还有一个人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还有一个人？”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你可以回去了，不过——记住我的忠告，这段时间绝对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护着你了。”
“……是。”小兔深深弯下腰去，“也请您听我一句，不管今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的，所以在我偿还您的恩情之前，请您不要做轻率的事。”
中年男子甩了下手：“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训。”
小兔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顺从地离开了房间，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休息，直到被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接通电话，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给我打电话啊，老朋友。”
“我也这么认为。”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你现在应该做个决定了。”
“这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除非——”
“我没心情和你猜哑谜，现在上面的意思很明白，但我必须确认你的意思——”
“你已经变成上面的狗了吗？”
“我们现在都一样——除非你甘心永远做他们的狗，但我们至少还有选择的余地。”
“说到底你和我没什么区别，不过……”
“也许我们早就应该把赌注押在那个人的身上——只不过你干了太多的蠢事。”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中年男子嗓音阴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那是当然，就凭我们两个人的交情……总之，我等你的消息——等你的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