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下午三点，楚河遵照时界的命令准时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只见时界依然像平日那样有些懒散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孔被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挡住大半，但还是能觉察到他的一腔怒火。
在楚河的记忆里，时界这般模样实在少见，他似乎天生就是个善于隐藏感情的人物，即便是遇到突发性的事件——例如几个月前的雇佣兵抢夺车辆案件，他都能不动声色地排兵布阵，就像只是进行了一场例行演习。
那么这次——
楚河有些不安，举手敬礼却忘了打招呼，时界也不在意，却又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时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年轻人，你跟我多久了？”
楚河心里一震，他知道时界一旦对属下不直呼其名而是以“年轻人”或是“孩子”来代替，那就意味着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还有着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保护下属的意图。
尽管心里不安，楚河还是镇定心神：“今年是第三年了，警督。”
时界的声音有些阴沉：“叫我老爹。”
楚河有些惶恐：“是，老爹。”
“你从警几年了？”
“今年是第四年，老爹。”
“四年了，我以为你应该已经很成熟了。”时界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气，“加入特交警后不到一年就能进总局的，在我的印象里还不到五个，你那位前辈是最快的，你排在第三，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游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老爹。”
“所以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机会不是专为你一个人存在的！”
时界有些遗憾地叹气：“从今天起，你回到中队长的岗位上去。”
楚河的眉毛跳了一下，眼神有些暗淡：“是，老爹。”
“你不问问理由？”
楚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你不应该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时界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楚河，当楚河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脸色大变：“这是……！”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新闻页面，正中间以带着爆炸花边的红色大字写着——“惊爆！特交警和地下组织勾结密谋！”的字样，下面的照片里的两个人虽然被打了马赛克，但楚河一看就回想起这是他三天前和林冬在咖啡厅里争执的那一幕。
至于其他写了什么，不用看都一清二楚。
楚河只觉得呼吸冰凉，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想起今天来到总局后，就听同事说起一直以总局为家的时界一大早忽然没有和下属打个招呼就驱车离去，直到中午才匆匆返回，也不和下属说一声就钻进办公室锁上了大门，原先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要案，现在才明白来龙去脉！
“放心吧，事情已经控制住了。”
时界看楚河已经乱了方寸，安慰了一句，但这并不能让楚河完全冷静下来：“老爹，这……”
“胡闹！”时界声音不高，但魄力十足：“我还真没料到你竟然在关键时刻这么意气用事！”
楚河虽然心里不服，但也无言以对。
“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时界压抑着心里的怒气，眉头紧皱：“特交警好不容易才击溃了‘虎驱’，在市民心里挽回了形象，就因为这么一篇小小的新闻，差点前功尽弃！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你的同僚和下属！别忘了他们每个人都为你流过血！”
事实如此，不要说他的特交警下属们在围攻“虎驱”藏匿违禁药物的秘密基地里和敌人浴血奋战，就连林冬这个外人也毫无怨言地在公路上和对手奋力拼杀，倘若这篇新闻不受控制地扩散开去，实在是没法对他们有个交代。
一番训斥说中了楚河心里的痛处，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起几分痛苦的神色。
时界看着他的脸色，语气稍稍缓和：“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理由，但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既然身为特交警，那就必须懂得审时度势，否则你披着这身警服就只是为了装模作样？关键时刻不懂得隐忍，那是匹夫之勇！我需要的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是大将，不是动不动就冲上去蛮干的蠢猪！”
楚河深深吸了口气，听时界依然把他视为“大将”，他觉得今天哪怕被扇一顿耳光也值了。
然而时界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他的脸上又浮现起一丝苦闷：“年轻人，你这次惹的事可真不小啊，和林冬这一闹，你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现在特交警不单单要对付其他随时可能有所行动的组织，说不定还要和‘蛇鹰’开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平时太空闲，非要给我们惹点事？”
楚河苦笑一声，但又有些不安：“这件事是我太武断了，我会检讨反省。可……老爹认为前……认为林冬真有那么大的实力和胆量？”
时界目光一凛：“林冬他不是一个人，而且他确实有这个魅力。”
“魅力？”
“能够调动起一个组织为他效力的魅力。不然你以为局里的警员们有事没事说两句‘冬哥’就只是过个嘴瘾？你去问问上次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三个警员，听听他们怎么说？”
楚河不由得心里一惊：“老爹的意思是……”
时界摇头：“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光是这一点，你还比不上他。”
被时界批评了一句，楚河也是心服口服：“是，老爹，今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是‘以后’，是从现在开始。”
时界的语气总算回到了平常：“这次事件我们总算控制得及时，只是还不能确定会有什么样的余波。先不说这个，关于这次事件，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
“没错，不是解释，是看法。我想你一定有话要说。”
楚河有些犹豫：“我……”
时界摆了摆手：“说吧，这里没有窃听器。”
“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河想要解释，但一想没有什么意义，于是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立正身子：“老爹，不，警督，我觉得这次的事件很蹊跷。”
“说下去，简单些。”
“第一，我和林冬是在那家咖啡厅里见面的，警督应该也清楚那家咖啡厅的保密工作有多严密，然而却被近距离拍到了这张照片，那就说明……”
楚河欲言又止，时界也没催促，只是轻轻点头，显然也是不想说破。
“第二，林冬加入‘蛇鹰’的秘密，除了我和警督，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然而这个新闻直接就揭破了这个秘密，我想这更加能证明……”
“嗯。”
时界摇了摇头，示意楚河到此为止：“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看来这次，对手是故意想要扩大事态。”
“是。”楚河说出了心里最大的担忧，“就像警督刚才说的，我担心这次新闻事件不过是一次试探，也可以看成是一封挑战信，他们一定会有后续行动的。”
“那就看你的了。”时界意味深长地指了指电脑，“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去补，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是，警督。”
楚河早就有这样的打算，现在时界的命令正合他心意，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警督，就只是这样？”
时界一愣：“只是这样？你的意思是对你的处分太轻了？”
“不，我不是已经被降职了？我奇怪的是按照常理，应该由上面指派的其他人员来负责这次行动，就算我还能参与也不过是担任一个副职，为什么……”
“那你应该明白，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给你争取到这个机会？”时界平静的语气里带着警告，“好好干，年轻人！要是这次你又搞砸了，别说是你，我也得跟着被扒警服！”
“是，警督！”
楚河热血上涌，高声应答后敬礼退出办公室。
“到底还是个毛头小子。”
时界看着被关进的大门，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到窗前拉紧窗帘，关闭了房间里的照明，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上的视频通话界面，在上面输入熟悉的数字，片刻之后，视频那边又传来了熟悉的一声“哟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