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四
楚河穿过走廊,来到时界的办公室门前,扶了扶警帽,整理了一下警服,敲了敲门:“报告!”
“进来。”
楚河推门而入,只见时界坐在办公桌前,正对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发呆。
看到楚河来到面前,时界也不掩饰,将照片轻轻放在桌上:“很可爱吧?”
楚河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张六寸照片,虽然已经塑封,但仍有些发黄,照片上是一个年龄大约三四岁的女孩,她站在花丛中,笑得有如精灵般可爱。
“这是我的女儿时苑,三岁生日时拍的,从小就很漂亮,现在一定是个小美人。”
“是。”
楚河神色凝重:“我听说警督的女儿已经……”
“是的,四岁的时候就失踪了,留给我的,就只有这张照片和……算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吗?”
时界欲言又止,把照片小心地收进抽屉里,坐正身子:“情况怎样?长话短说。”
“是。”
楚河挺直上身:“直到今天为止,‘虎驱’所属的赌车团体和地下赌场已经被特交警全部攻破,抓获除了三名首领之外的主要干部,具体嫌犯名单和没收资金等资料全部记录在册,交由警督过目。”
说着,楚河将手中的文件袋交给时界,时界接过,并不打开,放在一边:“做得好,楚河,你辛苦了。”
“是!”
楚河神采奕奕:“一切正如时警督所料,‘虎驱’果然外强中干,在没有依靠精英武警的情况下,依靠我们单兵作战就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战果,这次我们特交警在冬雀市的名誉将全面提升……”
“这都不是重点。”
时界打断了楚河:“在冬雀市恢复特交警的名誉确实是我们一直都在坚持的目标,但不是全部。‘虎驱’的破灭,为冬雀市带来的不仅仅是暂时的安宁,还有无法预料的风浪,你明白吗?”
“是!”
“关于‘虎驱’的溃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虎驱’的势力和财力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庞大,之所以这么不堪一击,我认为‘车斗’不过是个导火索,在那以后‘虎驱’同时遭受了特交警、‘蛇鹰’和其他我们暂时还不了解的势力的围攻,这才一溃千里。”
“也就是说,你认为还有更强大的势力在背后兴风作浪?”
“我肯定。”
“很有见地,说下去。”
“二是在‘虎驱’背后支持的神秘势力弃卒保帅放弃了他们,这才导致他们不堪一击。至于其他的,我暂时还不敢断言。”
“这就够了。”
时界赞许地点头:“我没想到你能作出这么详细的分析,年轻人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听到夸奖,楚河神采飞扬,站得更直。时界看着他的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想起你的那位前辈来了。”
“警督说的是林冬前辈?”
“那时候的他和你一样血气方刚,脑子也好。不过说实话,你比他还差一点,然而他已经成为历史,你的历史才刚开始,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你们两个现在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我并不认为前辈已经成为历史,我们这些后辈恐怕永远无法跨越他这座高山。”
楚河丝毫不隐藏对林冬的钦佩,也不在意被林冬比下去:“我一直有个疑问,警督没有办法把他召回特交警队伍中里吗?”
“那可不仅仅是‘能不能’的问题,你得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回来。”
楚河苦笑,答案显而易见。
时界也是一笑,意味深长:“不过我们也并不需要强求,林冬以普通市民的身份协助特交警,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楚河没有回应,神色却有些异样,时界看在眼里,也不在意:“目前‘虎驱’有什么新的动向?”
“暂时没有。”
楚河露出几分疑惑:“他们在冬雀市销声匿迹了,这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变故,我们投入了充分的人力,也邀请情报部门协助,但还是没有找到可靠的线索,这是我的失职,请警督责罚。”
“不用把每件事都往自己身上推,这和你无关,每个组织都有保命的退路,你在警校学习的时候不也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是。”
楚河心领神会,话题一转:“但是最近发现了形迹可疑的运输车辆,我正想向警督汇报。”
“说。”
楚河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得到时界的允许后,打开了冬雀市的地图,切换到各条路段的界面,然后投影到正前方的屏幕上,在高速公路和其他几条位置偏僻的路段画上标记。
“就是最近三天,通过道路监控,发现有几批运输车通过这些路段,这些运输车的车牌号虽然都能查到,但车辆的型号从来没有在市内出现过,我认为必须予以重视。”
说着,楚河展示了几张从监控中截取下来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时界看了却眉头一皱:“的确不是冬雀市常见的运输车,你有什么看法?”
“也许是我过分紧张,但它们都是在‘虎驱’销声匿迹后突然出现的,如果只是一辆,应该只是偶然,然而连续出现,很可能有紧密的关联。”
“有道理。”
“虽然它们都在路口接受了检查,并没有查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可我觉得不能掉以轻心,这个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时代,携带危险物品蒙混过关不是什么难事。”
“也就是说,你认为这些运输车携带的是危险物品?”
“如果和‘虎驱’有关,那肯定就是。”
“你觉得他们会运输什么东西?”
楚河露出厌恶的神色:“在这种局势下,‘虎驱’需要的东西只有这几种可能:能够迅速兑换成高额资金的贵重物品,用来和我们对抗的危险武器,以及——”
“违禁药物。”
时界代替楚河说出了第三个判断:“而且这是最有可能的。”
“我也这么认为,只有这种东西才最容易隐藏起来。”
楚河虽然这么肯定,却又免不了有些诧异:“可是根据长久以来的调查,‘虎驱’一直以赌博作为最大的资金来源,从没听说他们涉足违禁药品,为什么这次……”
“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也是什么都敢做的。”
时界眼中寒光一闪:“看来‘虎驱’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如果他们运输的真的是违禁药品,那我们的行动也要格外小心,还要提醒大家注意人身安全。”
“是,我已经这么做了。”
“很好,那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些运输车?”
“我觉得现在应该放长线钓大鱼,所以没有进行拦截,然后派人跟踪监视,等情报落实后再统一收网。”
“你做得很好。”
“然而……”
楚河有些为难:“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那些违禁药品在这段空白期很可能流入民间,危害到无辜的市民,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时界皱起了眉头:“那就要靠我们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危险堵死在源头,绝不能让无辜的市民被卷入。”
“是,我也已经做了,但……”
楚河的语气有些苦涩:“警督是不是认为……伤害到小部分市民也可以接受?”
“尽力而为。”
时界叹了口气:“站在我们的立场,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违心的决定来,请你理解,年轻人。”
以小部分人的牺牲换取最大的战果是否合理,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难题。
楚河只是沉默,显然并不赞同时界的看法,却也无可奈何,时界也不在意,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好几分钟过去,楚河才说出了他的请求:“时警督,如果不得不付出牺牲,我请求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我自由行动的权力。”
时界似乎早料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并没有立刻答应:“如果你能保证万无一失,我可以考虑,不过你应该清楚,如果出现意外,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楚河没有丝毫动摇:“我明白,一切后果我个人承担。”
“你可别学林冬去送快递,我不是专为快递公司培养后备军的。”时界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还有其他事吗?”
楚河摇头,却没有立刻离开房间。
时界换了个轻松的坐姿:“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别人,也没有窃听器。”
“不,没那么严重。”
楚河犹豫了一下:“时警督,我从兄弟们那里听说,上次和‘鬼牌’车斗的人就是林冬,这是真的吗?”
时界眉毛跳了一下:“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
“我最关心的并不是真假,而是……”
“林冬有没有加入‘蛇鹰’,对吧?”
时界依然不动声色:“加入了怎样,没加入又怎样?”
楚河的态度有些强硬起来:“警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敷衍我?”
时界一笑:“我真不知道,所以想先了解你的想法。”
楚河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痛苦:“我真不希望林冬加入‘蛇鹰’,那样我们还是朋友,而且我们今后也少不了他的协助,可如果……”
“如果他真的加入了‘蛇鹰’,你准备怎么做?”
楚河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却已经暗示了他的态度。
时界的脸色有些古怪:“我做个假设,如果‘虎驱’和‘蛇鹰’同时出现在我们面前,你怎么做?”
“两线开战,各个击破。”
楚河的回答干脆利落,让时界只能叹气:“你到现在还是不能放下?”
“永远不能!”
楚河的情绪有些复杂起来,而且他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向时界敬礼后便离开了。倒是时界也不阻拦,等楚河关上门,沉思片刻,又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袋,接着他一番审视,脸上浮现一丝冷笑。
“真是太高估你们了,原来这就是你们的极限,鬼。”
说着,他拆开文件袋,却看都没看,只是一张接着一张,慢慢地塞进碎纸机。